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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旦夕间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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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旦夕间沧海桑田

夜已深沉,忘忧阁内,轻薄的纱帐随微风缓缓摇曳。寝殿内,烛火早已熄灭,仅留下窗外倾泻而入的月华,为室内铺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承桑榆正静静躺在床榻上,长发如墨,散落在枕间。他眉头紧蹙,额间布满细汗,脸上浮现出不安与恐惧的神色。偶尔,一阵低沉而含糊的呓语会从他紧闭的双唇间溢出,却又很快被夜的寂静吞噬。

永宁五年,晨光熹微,一抹温柔的光线悄悄探进了神农谷一处农家小院。院子里,一排排嫩绿的豆苗被晨曦唤醒,正生机勃勃地舒展着叶片。一只早起的麻雀落在苗田里,好奇地啄食着叶面上的虫子。

小院中央,承桑榆的父亲承桑柏,手持一满载金黄谷粒的篮筐,细心地将其撒向围聚的鸡鸭群中。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岁月的沟壑,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慈爱和满足的光芒。

小院的另一隅,七岁的承桑榆正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他手捧着各式各样的药草,这些是他昨日在山野间采摘的宝藏。幼小的身躯展现出不同寻常的细致与耐心,他依据药草的不同特性和需求,一丝不苟地将它们分门别类,随后轻手轻脚地放置在精心编织的竹晒架上。

厨房之内,炊烟袅袅,一位身影在朦胧的雾气中穿梭,正忙于烹制着一家人的早餐。她手法熟练,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对生活满满的热爱,脸上绽放出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锅盖边缘逸出的蒸汽与食物的香气交织缠绵,悠悠然漫溢整个小院,妇人在襜衣上轻轻一抹沾湿的双手,随即推开厨房的木门,清脆的呼唤声穿透清晨的宁静:“他爹,小榆,该洗手准备吃饭啰。”

承桑柏闻声,轻轻拍去手上沾染的尘土,目光温柔地转向沉浸在草药中的儿子:“小榆,你娘叫咱们吃饭了。”

承桑榆头也没回地挥了下手,示意已听见,口中应道:“知道了爹,你先去吧。”承桑柏望着儿子专注的模样,眼里满是骄傲与欣慰,遂独自迈向厨房。

“夫人,我来吧。”见夫人掀起釜冠,承桑柏上前接过,手法娴熟地舀出一碗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米粥。承桑榆走进厨房时,母亲温柔地笑着,她轻扶着腰摸着肚子;而父亲则挽起袖口,在灶火边忙碌。

餐桌上家人围坐,言笑晏晏,几碟小菜虽不繁复,却在每一口的咸淡适宜间,透露出不凡的温情。这样的场景,每一天都在神农谷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上演,平凡却无比珍贵,承载了承桑榆七年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承桑一族世代深谙药膳之秘,医术高超,闻名遐迩,他们遗世独立的神农谷,与外界尘嚣繁华迥异,这里的人们自给自足,与幽静山林相依,以采摘山间灵药维系生计,虽不事奢华,却乐得自在。

在这宛如仙境的净土上,神农谷百姓过着逍遥快乐的日子,战争的烽烟与人间的悲欢离合似乎于他们而言是故事里的传说,他们终日沉浸于碧波荡漾的溪流与青翠欲滴的山峦之中,享受着无尽的宁静与彻底的自由。

与往日的晨起安排无异,早餐过后,承桑柏细心收拾完毕,向即将分娩的妻子温柔交代几句,随即携同承桑榆步入了采药的日常。夫人临盆在即,孩子出生前,他需积攒足够的铜板,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准备好一切。

父子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徐徐前行,山径两旁,万物生长,生机盎然。承桑柏边走边传授,详细解析着沿途的每一株药草,从叶尖的微妙曲线到根茎的纹理,再到它们在四季轮回中的生存智慧。

承桑榆紧跟其后,侧耳倾听,稚嫩的脸庞满是好奇,时不时弯腰蹲下,以一种敬畏之心轻触那些承载着古老故事与神奇功效的绿色生命。

当太阳升至中天,承桑榆感到些疲倦,选了一块青苔覆盖的青石坐下,从背囊中取出水袋,正欲小憩一番。然而,这份宁静却未能持久,一阵急促且杂乱的叫喊声突然从山下的村庄传来,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只见山脚村落的边缘,一缕不祥的黑烟缓缓升起,伴随而来的,是时隐时现的尖锐呼救与杂乱无章的爆炸声。承桑榆猛然间起身,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朝父亲的方向大声呼唤:“父亲!”声音中夹杂着少年特有的急切与惶恐。

承桑柏闻声立刻从附近的草药丛中站起,顺着儿子指的方向望去,远方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火势借着风势迅速扩散,恐慌的呼救声愈发清晰可辨。想到家中即将临盆、行动不便的妻子,他的心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与焦虑在他胸中翻腾,让他几乎窒息。

“走,我们必须立刻下山!”承桑柏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两人迅速整理行装,沿原路疾驰而下。山风呼啸而过,承桑榆心跳如鼓擂,下山的路途,此刻仿佛被无尽的恐惧拉长,直接刺入承桑榆颤抖的心房。

他思绪纷飞,母亲温柔的面容在脑中盘旋不去,担忧、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脚步能更快一些,希望一切的不幸都能在他们赶到之时,化险为夷。

当父子俩踉跄步入村庄的瞬间,眼前的场景宛若地狱绘卷,满是绝望。

火焰犹如脱缰的野兽,无情地席卷每一寸土地,将所剩无几的屋宇一一吞入它的腹中,化作熊熊燃烧的炼狱。漆黑而扭曲的烟柱,像是连接天地的罪恶桥梁,直指苍穹,遮蔽了白日的最后一丝光明。

空气里弥漫的,不仅是令人窒息的焦煳味,更是深入骨髓的悲凉与恐惧。街道已不再是往日的模样,而是变成了废墟与死亡的展览场。倒塌的建筑下,碎石瓦砾中,横陈着一幕幕人间悲剧。

尸体散布其间,姿态各异,却无一不在诉说着逃无可逃的绝境——有的紧握拳头,面部痛苦而扭曲;有的肢体残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试图挣扎;更有甚者,怀抱幼小的生命,母子相依,以最终的姿态诠释着无望中的庇护。

承桑榆的泪水与哀嚎在喉咙里哽咽,他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因为四周的寂静,已被绝望彻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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