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乐住院了。

他的流感越来越严重，吃药打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到最后拖成了支气管肺炎。

作为高三年级唯一一个病到需要住进医院的人，李家乐受尽了所有朋友的嘲笑和讽刺，罗颂甚至对着他总结出了越是撸铁的人身体越虚的至理名言。

先是被说那方面不行，现在又被确诊成了肾虚。李家乐简直气到吐血。

做了ct，医生说他双肺细菌感染，最少要住院七天。趁李家乐打静脉留置针的功夫，盛珂跑去附近的超市帮他买生活用品。

会员制连锁超市里，盛珂穿着一条深蓝色牛仔背带裙，手机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推着一个快比她还高的巨大购物车在货架前喃喃自语，天气闷热，她的鼻尖冒出一汪细密的汗珠。

“毛巾两条、牙膏牙刷、纸巾、剃须刀、剃须泡沫……还有什么来着……”

……

盛珂边嘟囔边往车里塞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货架旁边响起一个尖锐的女声。

“呦，我以为谁呢，原来是李家乐新交的小女朋友啊！”

一个齐刘海、齐肩娃娃头的女生从货架后面走出，灰色波点小香风套装，脚踩一双白色小羊皮半拖，嘴里嚼着口香糖，正盯着盛珂，挑衅地吐出一个粉红色的泡泡。

盛珂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赵一诺，自从她被退学之后，已经将近一年没见过她了。

不想和她纠缠生事，盛珂推着购物车就往前走。

赵一诺身体一晃，挡在前面，一手抓着她的车。

“我跟你说话呢，你走什么啊？”

赵一诺不依不饶的，“听说我的那篇帖子是你删的，盛珂，我好像没惹过你吧，咱俩没仇吧？”

看着她盛气凌人的样子，盛珂又想起之前高一的时候在实验楼的洗手间碰到过赵一诺。

当时她独自一人正在镜子前洗手，赵一诺和她的几个女跟班走进来，叽叽喳喳不休，赵一诺对着镜子里的盛珂上下打量一番，嘴里冒出一句“真土”，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女生都咯咯的笑起来。

以取笑他人为乐。

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当时她们根本不认识。

当时杨佳宁也还没转学过来。

赵一诺就是那种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都饱含敌意的人。整天在学校里领着一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小团体，张狂、愚昧无知又不可一世。

可笑至极。

苏昱当时说的没错，她本质就是个小太妹罢了。

盛珂正色道，“你惹没惹我跟这件事有关系吗？我既然看到了，就不会放任你发布那种满篇谎言的东西。”

赵一诺气急败坏，退学之后她整天憋在家里，从朋友口中听说了苏昱和杨佳宁在一起的事，后来没过多久，连苏昱的好朋友李家乐都有了女朋友。

个个都成双成对，唯独她自己满盘皆输，沦为了全部人的笑柄。

“你图什么？你这么费心费力的讨好那一群人，难不成你也喜欢苏昱？”

“你疯了是吧？”盛珂冷笑，“在你眼里是个女人都喜欢苏昱。但你别忘了，就算是写上一百篇烂帖，苏昱也不会看你一眼。”

“难道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赵一诺被戳中痛处，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超市里不少人开始朝这边张望。

她从来都是这样不分场合的发疯，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盛珂觉得很丢人，脸开始烧。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打着喜欢的旗号伤害别人就是你的错了。”

“让开。”

盛珂使劲推一下车，甩开了赵一诺的手。

她一向胆小，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声色俱厉地和别人起过争执，有点后怕，出了超市她的一双手还在微微发抖。

她深呼一口气，打车回到了医院。

盛珂到病房的时候杨佳宁和苏昱刚走，两人嘲讽归嘲讽，还是给李家乐买了不少东西，果篮、牛奶、补品什么的，盛珂忙着收拾了半天，又在下午上课前赶回了学校。

-

赵一诺提着两大袋零食回家，打开冰箱，取出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进去。休假在家的赵声海听到动静出来，正好看到女儿气定神闲的动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去哪了！谁让你出门的？家教老师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你知不知道！”

赵一诺拆了一盒蔓越莓味的哈根达斯，漫不经心的挖一勺送进嘴里。

“不让我出去玩，我去买东西还不成吗？”

赵声海被气得失语，胸口剧烈起伏。

这一年来，因为当初在网上发酵的霸凌事件处理得当，他自己的工作并没受太大影响，但看到女儿在家游手好闲的样子，赵声海总是忍不住怒火中烧，动辄对赵一诺大喊大叫，父女俩的关系冷淡了不少。

“赶紧给老子回房间上课，高考完了你想去哪就去哪，再也没人管你！”

赵一诺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高考…………

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眸光黯淡了几分。高考之后她只会离苏昱越来越远，以她的成绩根本没可能和苏昱考上同一所大学，以后应该只能在一年一次的家庭聚会上看到苏昱的身影了。

想到苏昱，赵一诺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你的少女时代有没有喜欢过这样一个人。

他的五官俊美，眼睛明亮，仿佛含着一层光；他的成绩永远名列前茅，在学校人群里耀眼夺目；他的朋友很多，大多数人都对他恭敬有礼；喜欢他的女生更多，但他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就在你身边不近不远的地方。

你却走不进他的世界。

赵一诺回忆起小学的时候有次和姑姑一家去公园游玩，她穿着明黄色的纱裙，和还是孩童时期的苏昱一起坐公园游湖上的快艇，风吹拂着她的小脸，船在水面漂移，卷起白色的浪花。

当时她害怕的紧紧抓住苏昱的胳膊，苏昱没躲开。两家的大人在岸边冲着他们挥手。

似乎记忆中童年时光的他们是快乐的。

初中苏昱就开始一个人住，赵一诺假借帮他打扫卫生的名义，和赵母一起去过他家的别墅几次。苏昱喜欢绿植，喜欢黑白两色，喜欢玩一款发行了接近二十年的反恐射击类游戏，他的卧室有把电吉他，无聊的时候会拿来弹一弹。

后来他改了房门密码，请了打扫阿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靠近不了他。

赵一诺陷在回忆里，失神呆坐。

赵声海花大价钱请来的家教老师坐在桌边头痛扶额，辅导一个根本不听课的学生，还要保证她考得上重点大学，简直难于登天。

难怪人人都说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老师默默在心里吐槽，只想快点拿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