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

四九城琉璃厂文化街，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叫买的，叫卖的，抢买卖的，抢人的，吆喝的，声音嘈杂，喧闹无比。

各类古董地摊铺满整条街道。

古董店也是每天至少有两三家新开业，铺着红地毯，正燃放鞭炮。

韩青山带着美丽的嫂子安晴，在琉璃厂街道，人潮汹涌之中，随波逐流。

韩青山摇摇头说道：“嫂子，你知道琉璃厂文化街的历史吗，打元朝时这里开设官窑，烧制琉璃瓦，后一直到清朝，此处用于翰林院办理四库全书，来往者皆是朝廷官员，后清朝时期举人们居住于此，这里曾是文人雅士聚集地，往来无白丁，逐渐的养出了文化和历史气息，到了清末民初，则成了古玩行中心地带。”

安晴诧异看向韩青山。

这个小学没毕业的小叔子。

韩青山是干什么什么不行，木材厂扛木头说太累，面包厂流水线封包装口说太无聊浪费生命，学开车笨比学不会，除去优点，全是缺点，这不安晴带着韩青山来琉璃厂，打算给他找个古玩店做学徒，将来学到识瓷鉴画的本事，也算不愁生计。

安晴没想到韩青山对琉璃厂历史如此了解。

“青山。”

“你以前对琉璃厂做过功课吗，简直了如指掌。”

“看来让你在琉璃厂找份工作是对的。”

“那一家，玻璃窗户上贴着招收学徒呢，咱们进去试一试。”

安晴难得在韩青山身上看到上进心三个字，心情愉悦，发现有古玩店招人，于是拉着韩青山胳膊就要进去。

“嫂子。”

“等等。”

韩青山停下脚步，一动未动。

他看向身前一处地摊摆放着的一只青色汝窑三足杯。

杯中有一块白色金属手表。

表盘表带保存完整。

上面写有一串英文。

ROLEX。

劳力士古董表。

1938年的劳力士钢王小三针泡泡背手表。

摊主是一名大腹便便秃顶中年人，看到韩青山盯着的物件儿，笑着说道：“老弟，你可真会挑东西，这个杯子，正名叫汝窑青釉三足杯，可了不得，市场价值至少两万，你要买的话，可以便宜一些，给五千块钱就得。”

“咳咳。”

韩青山听到价格，顿时咳嗽两声。

心道一个上周的现代工艺品，连作假最起码的开片都没，当下城里人普遍月工资才四十二块，可真敢漫天要价，而且若是正品，两万？二十万大把人抢着要。

但别看这大胖子中年摊主满嘴跑火车，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说不定哪天真有二百五，就信了大胖子的话，花五千块钱买个现代工艺品。

古董这一行。

讲究巧买巧卖。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各自有一番往外卖东西的套路。

韩青山摇头：“什么汝窑三足杯，太贵，买不起，里面的破旧手表多少钱，新表买不起，我买一块假表撑门面总行吧。”

“切。”

大胖子中年摊主翻了翻白眼，似乎在说韩青山不识货。

“我只要表。”

“一块钱卖不卖。”

韩青山掏出一块，面色平静如水。

“我这一块儿表，可是个古董表，想要一块钱拿走，不可能，至少五十块。”大胖子中年摊主义正言辞的说道，自以为报价已然非常高。

韩青山听到报价，心就放松下来。

这大胖子显然并不懂这一块儿劳力士古董表真正价值。

不然不可能只是报价五十块。

韩青山弯腰将劳力士古董表拿在手上观察，确定完好无损，而且每一个指针都在走，功能完好。

“五十太贵。”

“您看我像有那么多钱的人吗。”

“十五块六毛八分钱。”

“所有家当。”

“卖就买。”

韩青山当着大胖子摊主面前，将兜里所有钱掏干净。

安晴看到韩青山要花这么多钱买手表，赶紧阻止：“青山，一个旧表，这价钱太贵，琉璃厂的物件儿，不懂行别瞎买，找工作要紧，你若戴个老破旧表，门面可能撑不起来，反而被人笑话。”

“卖。”

“钱拿来，东西拿走。”

大胖子也在琢磨这表是不是另有隐情，要不要找个懂行的看一看再卖给韩青山，犹豫之间，一把将韩青山手上钱抓走，生怕安晴劝说成功，韩青山真不买了，心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看懂个屁门道，可能是自己多心。

这表，是他花2毛钱收上来的。

一下子赚寻常工人小半个月工资。

大胖子露出得意洋洋笑容。

“嫂子。”

“你可帮了我大忙。”

“无意间帮我做局了。”

韩青山拿着表，朝安晴笑道。

“嗯？”

安晴听不懂韩青山什么意思，她还在为韩青山花十五块多买了个破表而不值，

韩青山解释：“那大胖子摊主，见我这么想要手表，他已然有些起疑，一旦他决定不卖，自己去古董店碰一碰运气，或者是有认识的古董店老板，让对方先掌眼，再决定卖不卖我，这表，我都不可能再十几块钱买到手，你让我别买了，让大胖子摊主心理失衡，太急功近利了，直接把表卖给我。”

“还有一点，我太年轻，他觉得我不懂行。”

韩青山说完后心想，刚刚重生，还有些水土不服，面对第一桶金，立刻直来直去的进行捡漏，着实有些露怯，操之过急。

捡漏。

讲究的是旁敲侧击。

迂回。

做局。

局中局。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不让卖家看出来一丝一毫端倪。

“我花一千块钱，几乎全部身家，买了你的清中期玉雕饕餮纹盖炉，结果问十几家古董店，没人要，都说是假货，你骗我，你丫骗人，退钱。”

“这位先生，我卖你的时候，也没说保真啊，再者说了，从我的角度看，他就是清中期的玉雕饕餮纹盖炉，没错，若是假的，那就怪我学艺不精，我给你道歉，但钱退不了，古董这一行，买卖全凭眼力，你买了，你就得为自己眼力差买单。”

“一千块啊，我全部家当！退钱，必须退。”

“该说的都说了，退不了，去去去。”

一处古董店正在发生争执，安晴根本没清楚韩青山在说什么。

韩青山看了一眼那一名抱着玉雕饕餮纹盖炉要求退货的六十来岁老者，古董是暴利行业，利益与风险并存，没那个眼力，还想着暴富，不骗你骗谁。

清中期玉雕饕餮纹盖炉，那是宫廷之物。

若是真品，是要陈列在博物馆的。

一千块就卖给你？

想发财想瞎了心。

安晴带着韩青山进入那一家招学徒工的古董店。

古董店老板，穿着一件白色背心，灰裤子，很瘦，留着花白山羊胡，年纪大概六十岁左右，躺在躺椅上，摇晃着一把蒲扇。

对于韩青山和安晴的进门，古董店老板一言不发。

每天进进出出客人太多，每一个都招呼，他招呼不过来。

看着像能掏钱买玩意儿的，他才会去主动说话。

“我们应聘。”

“我来卖东西。”

韩青山和安晴同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