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前世与今生的种种不断刺激着纳蒂亚的大脑。

压抑、痛苦、绝望......人类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以及和疾病一样传播的污言秽语历史糟粕。

如果她可以化作厉鬼回去寻仇，她不再会顾忌条条框框，可惜如今她来到的不是原本的世界。

纳蒂亚看着眼前的黑色不知名气息，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直至脑海中零碎的记忆完成重组，头痛才稍微缓和一些。

记得邻居是在天亮的时候前往教堂告密的。

换做是以往的纳蒂亚，她第一时间会想着能不能先交涉，将所有的误会都讲清楚。

如今她没有为任何人考虑的打算，甚至还打算适当干扰一下牧师的判断，看看能不能顺道把她的好邻居搭进去以除后患。

她推醒还在呼呼大睡的妹妹，拉起她猛地推开了门。

大门发出嘶哑难听的“吱——”一声，占据了半边天空的巨大圆月将整座城市笼罩，恍若落了一层薄霜。

粗陋房屋与干裂土地的尽头是拔地而起的哥特式建筑，城墙之内尚有更高的城墙。

纳蒂亚环视一圈，立刻就看到了距离此地最近的教堂，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她深吸一口气，冲着教堂的方向狂奔而去，直至一口气跑到教堂大门口，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疯狂拍打起教堂的大门。

“救命啊！”她大喊，“女巫！有女巫忽然出现在了我的家里！”

拍打了好一会儿大门，才有人慢吞吞地将教堂大门拉开一条缝隙。

那人嘟囔着一些下作的词汇，睡眼惺忪地骂道：“你这娘们，大半夜吵吵嚷嚷的是不是有病？”

纳蒂亚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指着自己的住所：“抱歉大人，真得非常抱歉！但是刚才我半夜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女人忽然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面，还在做一些奇怪的动作！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在完成什么邪恶的仪式！她穿着斗篷，所以我没法看清楚她的脸，但是她的身形就像是隔壁的莎莉。我不敢动弹，假装还在睡觉，那个女巫最后化成了一道黑色的光去了隔壁的方向。”

纳蒂亚假装惊恐地做了个深呼吸：“我今天早上还恰好听到莎莉的丈夫在不怀好意地看我，还和莎莉嘀嘀咕咕，没想到......没想到......”

守卫听纳蒂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当即就信了，但是他似乎相当看不起女巫，并未将此事当一回事：“你要是骗我，牧师可是会治你的罪的！这样吧，要是你能给我点好处，我到时候可以帮你说几句好话，即使你的话没有百分百准确，你依旧能得到牧师大人的赏识。”

说到“赏识”这两个字的时候，守卫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又带着些许油腻的微笑。

纳蒂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守卫还在诱导着：“纳蒂亚，我听说过你，这个年纪还没有嫁出去真是白瞎了你漂亮的脸蛋，要不是你瞎了一只眼睛......”

纳蒂亚打断了守卫的话，以担忧的语气说道：“那可是真正的女巫啊！我记得前段时间红衣主教大人在这片区域发布了猎巫令，您要是不快些进去报告，我怕您到手的功绩就会......”

守卫被纳蒂亚打断施法心中颇有不快，但是当他听到“功绩”二字，双目一亮。

“你进来等一下。”守卫将门开大了些，让纳蒂亚进去，随后他匆匆进了教堂内的走道。

守卫消失的瞬间，纳蒂亚原本楚楚可怜的神色当即就冷了下去。

她伸手摸了摸戴在自己左眼上的粗陋眼罩。

那是隔壁的莎莉在发现自己丈夫老是盯着纳蒂亚看之后，因为嫉妒而想方设法弄瞎的。

随后她仗着自己有男人，让纳蒂亚的哭诉被埋没在了一片指责声之中，这也是她先前找不到男人的原因。

时代的悲哀不全在掌权者的恶劣行径之上。

遭受欺辱的人自甘为狗，还兴高采烈地狗仗人势，以自身受到的耻辱为荣，这才是时代的悲哀。

连自己本该得到的身而为人的权益都不要了，又还有谁会去帮她舍命争取呢？

然而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活下去已经够累了，比起死在为自己争取人权的熊熊烈火之中，成为一只笼中鸟被驯服、观赏更加惬意。

既然她的心中没有火焰，甚至还要反咬一口，纳蒂亚不会去拯救一个自甘堕落之人。

“纳蒂亚。”

不远处有人在叫她。

纳蒂亚闻声望去，出声之人是一位佝偻的老头。

他穿着一身不是很合身的洁白神职人员长袍，脖子上悬挂着一枚硬币大小的十字架挂坠，手上则虔诚地捧着一个更大的，被称作是“圣十字”的十字架。

纳蒂亚的记忆中有这个老头。

一位好色又收受贿赂的老牧师，最爱仗着自己的头衔四处游逛，美其名曰“微服私访”。

可是如今他正做出一副讨好的神色，一对本来就小的鼠目眯缝得更小。

“嘿嘿，那个，卡里格斯大人，这么晚忽然来将您叫醒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娘们说什么见到了女巫，一个娘们而已，不懂规矩，还请您不要计较。”

纳蒂亚的视线顺着老牧师面朝的方向一转，入眼的是一身尊贵的暗红色配白色的红衣主教服饰。

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上一次她被烧死之前从未见到过这个人。

无论是女巫的审判，还是执行火刑的时候。

卡里格斯的视线落在纳蒂亚身上，冲她点了一下头，话却是对老牧师说的：“我记得我有提起过，在我面前贬低女子的，视作对我的不敬。”

老牧师愣了一下，看他的神色仿佛在说“我根本就没有提这件事啊”。

但是他还是迫于卡里格斯的威压点头哈腰道：“是我的问题，卡里格斯大人。”

“错在哪？”卡里格斯冷漠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

老牧师脸上的冷汗涔涔地就往下落：“错......错在不该贬低女性，大人！”

“我指的是哪句话。”

老牧师思忖了半晌才犹犹豫豫道：“一个......娘们而已？”

他听到了来自卡里格斯的一声冷笑，但卡里格斯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别的什么话。

在这个社会之中，高高在上的红衣主教大人却是个女子。

她一挥衣袖，用略显低沉的嗓音吩咐道：“明天一早我要去镜城的其他地方巡视，寻找来自倒悬城女巫与巫师的工作刻不容缓，还希望你能够好好执行来自教皇大人的命令。”

“是，是......卡里格斯大人，我对教皇与七位正神的忠心是不可动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