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小五就这么突然的变了身份，不再是他们长云峰的小五……

顾宴书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时而是二师弟在说：“大师兄何曾……将五师妹的事放在心上？”

时而是黎惜在大笑：“兄长会废我修为、拔我灵根仙骨、而父亲！”

“碎、我、金、丹？”

最后，他记起秘境中他提着长鞭去惩治撒谎成性的黎惜，黎惜冰冷决绝警告的场景。

“你若敢打我，我必杀了你。”

顾宴书仍是不可置信。

记忆中，那个视他命令如圣旨的孩子、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孩子、那个甘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孩子，如今竟然能如此决绝叛出师门、如此冷漠对他扬言会杀了他……

不，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小五不会对他如此、不会对整个师门如此！

顾宴书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识海内一下又一下的回荡着黎惜当年被废修为、拔灵根仙骨时的惨叫声。

他猛然意识到，定是黎惜还没能转过弯来。

她年岁太小，还没能意识到他们此举是在帮她，帮她不要堕魔、不要成为修仙界祸害造下万劫不复的罪孽！

只要解释清楚了，小五定能懂他们……

顾宴书拽紧黎惜的衣袍，仓促解释，“大师兄……大师兄那夜不该拿鞭子惩戒你，是大师兄教导无方，大师兄……大师兄该好声跟你讲话的。”

“你虽对我们撒了谎，但也不是需要受峰规责罚的大事，是大师兄太冲动了……”

顾宴书语无伦次的解释，黎惜的心却在他解释下彻底冷了去，裙摆一丝丝从顾宴书手中抽离。

正如远离他们的决心，从未改变。

黎惜盯着顾宴书原本冷漠的目光有了变化，顾宴书以为自己的解释起到了效果，神色亮了一瞬，然而很快，他发现黎惜琥珀色瞳仁里流转的情绪只是……

同情。

对他的同情。

顾宴书浑身一滞，不懂黎惜为何这般模样。

“以后，你们自求多福吧。”

彻底抽出裙摆，黎惜转身离开。

一股史无前例的恐惧感忽地侵袭了顾宴书，虽然没能弄明白为什么，但他终是忍不住追着黎惜跑了两步。

只觉得好似这一刻，他若是不留住黎惜，就要永远的失去这个五师妹了。

“小师妹！你给我站住！”

顾宴书歇斯底里，莫名唤出了思黎还没成为小师妹时，他对黎惜的称呼。

可饶是这样，黎惜仍脚步未停，声音冷淡。

“何来小师妹？我是……”

“师叔祖。”

*

齐云尊者洞府外早已围满了乌压压一片无量宗弟子。

毕竟太过声势浩大，所有弟子都感应到了道极天尊收徒之事，大伙儿反复内探了神魂深处多出来的那个宗门名字，一致认定此“黎惜”非彼“黎惜”。

“绝对不可能是长云峰那个女魔头。”

“对，她被关入婆娑镜了，怎么可能是她？”

“不是说前几日婆娑镜异动，她从镜中逃了吗？”

“逃了又如何？不用再进去的吗？”

“别忘了，她可是罪人。”

“再说了，我们无量宗从来没有脱离了一峰内门入另一峰的奇事。”

“还是老祖宗管辖的雾云峰……”

后方众人七嘴八舌，前方为首的宗主、长老们则个个面容肃冷。

良久，齐云尊者洞府之门大开。

满头白发的老妇领着一位妙龄少女走出，此少女正是所有人皆认定不可能的黎惜！

人群里，玄无祁见之脚下一个趔趄，被满脸愁容的沉逍、许少星一左一右扶住，思黎则站在三人身后满目阴沉。

无量宗人个个神色异常，唯有司镜挑着眉头抱着胳膊饶有意味地看戏。

心下掂量，这才哪到哪儿呢！

也不知道这群人日后知道，传说中要成魔的女魔头真的成魔了是个什么样的表情，甚至发现，女魔头背后还有个大魔九幽，又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这荒诞的修仙界，当真有趣得紧。

虽然众人各个神色精彩，但无量宗无人能左右道极天尊的选择，哪怕作选择的只是天尊剩下的一根残骨。

无量宗宗主李群敖还是懂分寸的，心里也觉得今日之事不可思议，但仍是果断带头，领着一干长老弟子上前，对黎惜见礼。

“恭迎小师叔归峰！”

“恭迎小师叔祖归峰！！！”

在弟子们此起彼伏的恭敬声中，浮灵老祖轻声捏诀，带着黎惜便乘着七彩祥云向远处的雾云峰驶去。

司镜亦是运起灵力去追，有无量宗弟子见了将他拦住，“吏使大人，你这是？”

司镜大义凛然道，“吾乃司镜宫吏使，逃出婆娑镜的罪人去哪儿，本吏使自当追捕到哪儿！”

一些弟子竟都觉得司镜说得有理，纷纷支持。

另一边的玄无祁师兄弟三人却跟失了魂一般，伫立良久。

天色渐黑，无量宗弟子们三三两两的离开，只剩玄无祁几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沉逍凤眼神色晦暗不明，转向玄无祁，“秘境中你们和小五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入了道极天尊门下？！”

玄无祁想到秘境中的种种，想到黎惜明明记得一切却对自己冷淡，粉唇动了动，一句话也未能说出。

沉逍只好转向思黎，“小师妹，你说。”

思黎也是踌躇半响，“我……我不知道……”

更严格来说，她不知道的是，为何在自己如此怂恿设计下，黎惜还没死，她不但没死，甚至还因祸得福，拜在了道极天尊门下！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有如此强大的机缘？！

难不成……

思黎脑中闪过了狸鼠兽的身影，顿时指尖蜷缩。

对呀，有那么个大气运的玩意儿帮忙，黎惜怎能有险？

“大师兄！”许少星眼睛一亮跑上前，“大师兄出来了！”

看到顾宴书茫然若失的走出师父的洞府，四人连忙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大师兄，小五到底怎么了？”

“大师兄，小五怎么入了雾云峰？”

“大师兄，小五是不是还跟咱们有误会？”

“大师兄、大师兄，小五……”

思黎则抓着顾宴书的胳膊关切道，“大师兄，你额头怎么受伤了？疼吗？”

思黎的声音清越，如山中清泉，如此美好的声线一出来，就将其他三个师兄弟的声音压了下去。

顾宴书麻木地转头看她，视线停顿在思黎抓着他胳膊的手上。

脑中又回荡起秘境中他拿鞭子惩戒黎惜的画面，还有出现此画面之前，思黎的心声。

明明——

小师妹的心声没有任何怂恿的成分，甚至字字句句不离对小五的关怀。

可为什么，他听了会那般冲动，想要责罚小五……

“大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思黎还在呼唤，顾宴书却一把抽开了自己的胳膊。

思黎不可置信愣在了原处，顾宴书跌跌撞撞离开，“什么都不要问，我想……休息。”

他只想，让纷杂的大脑、回荡着各种声音各种画面的大脑，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