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街角咖啡厅里，放着旋律缓慢的罗曼蒂克曲子，似乎每一个音符都染上了苦咖啡香气，又装又致郁。

十六岁的陈拜星在忙忙碌碌地招呼客人。

中考结束，她就在市里打工——为了开学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

父母早婚，却也早早就离婚了。母亲改嫁，父亲不靠谱。从小学四年级起，她就得自己养活自己，还要负责家里姥姥的饮食起居。

陈拜星不喜欢咖啡的味道，很苦，跟她现在的生活一样苦。

“妈的，这么大个店，就两个人干活，堂食负责，外卖也干。累死算求！”杨欢一边熟练的进行咖啡拉花，一边吧啦吧啦地吐槽。

“牛马一号，牛马二号。”陈拜星心如死灰地指了指自己和杨欢。

“服务员！服务员！”

陈拜星听见顾客叫唤，立马停下手头的活，一路狂奔过去。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欸！我在这等了大半天了，我的咖啡怎么还没好！”客人有点恼怒地问道。

陈拜星抱歉地笑着，“先生，您的单号是几号？”

男子把小票高高地举在陈拜星面前，以此表达不周的服务。

“320，嗯，马上给您做，您稍等会儿。”陈拜星温柔地安抚顾客。

堂食都快做到四百单了，肯定是做漏了。

杨欢快速地出餐，看见陈拜星进来，问道：“怎么啦？”

“我们做漏了。”陈拜星利索地做好，给客人送过去时，来到冰箱旁，拿了一块精致的小蛋糕。

“实在抱歉啊，先生，这个蛋糕，请您尝尝。”

微笑、温柔、顾客就是上帝，一点没错。

“服务员！服务员！干嘛呢？怎么还没来。”

陈拜星抬起艰难发酸的双腿朝客人跑去。

“您好，有需要什么吗？”

“老子点的是茉莉拿铁，热的，你们怎么上了冰美式？”

男人的右手手臂全是纹身，隐隐约约是一条青蛇，与手臂上的青筋似乎融为一体，呼之欲出。

陈拜星默默地退了两步，她怕被揍。

“您好，麻烦给一下单子？”

一杯茉莉拿铁，热的。一杯冰美式。

纹身男人对面坐着一位长发美女，静静地看手机。

很明显，女孩不高兴了。

“妈的，会不会看单子！”纹身男人再次骂道。

陈拜星连连道歉。

天已经黑了，从玻璃墙望出去，只有路灯发出暗黄的光线，还有时不时汽车鸣笛的声音。

陈拜星揉了揉麻了的腰，端起热的茉莉拿铁。

她累得快虚脱了，只觉头晕无比。

送完咖啡，没单，陈拜星蹲在吧台一角，眯了眯眼。

你有新的堂食订单，请及时处理！

“烦死啦！”陈拜星生闷气。

杨欢来生理期，不舒服，陈拜星就让她去员工休息室休息了。

偌大的咖啡厅，除了零零散散几个客人，就剩她一个。

陈拜星往VIP区走去。

咖啡厅分为前区和后区，后区为贵宾区，虽然咖啡厅整体风格一致，但相比前区，后区装修投入更大，明明那么贵，却并不显豪奢，反倒散发着优雅温柔的气息。

咚咚！陈拜星敲了门三下。

“请进！”门内声音响起。

“您好！您的咖啡，还有蛋糕做好了，请慢用！”陈拜星礼貌地讲道。

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沁人心脾。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陈拜星坐在走廊边的长木凳上，手探进雨中，雨滴在她手心中飞舞。明明那么冷，可为什么，她心中更冷呢？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

是刚刚那位VIP顾客。

他站立在不远处的走廊边上，身上穿着洁白的衬衣，黑色裤子套着修长的双腿，暖黄的灯光恰到好处地打在他头发上，整个人干净清爽。

啧！好一个美少年。

陈拜星上下打量自己，嗯！蓬头垢面。

许是发现有人盯着自己，少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拜星。

雨越下越大，雨滴不停地拍打院中的桂花树，惹得金色桂花洒满了一地，有些甚至飘落到了走廊。

陈拜星尴尬地笑了笑，弯腰拿起实木托盘，快步离开了。

回到吧台，客人都走光了。

陈拜星关掉正在放着的音乐，认真地清洗双手，也洗了把脸，脱掉围裙，走向玻璃墙旁边的钢琴。

自顾自地弹了起来。

优雅的旋律响起又间断，她弹得不熟，可她不急不躁，一次又一次的重弹，终于弹对了。

干净透彻的玻璃墙沾满了雨珠，秋雨下得很急，她却弹得很慢。

《初阳》，一首充满幸福的曲子，却被她弹得伤感、愤怒，中间偶尔洋洒着羡慕、渴望。

雨未停，曲终了。

陈拜星起身时，看见少年正在不远处坐着，手里飞快地把玩着魔方。

那是每个桌子上的装饰品。

待魔方颜色全部归位，少年起身，往门口走去。

雨下这么大，这里又打不到车，公交站又远，他……陈拜星心里暗自忖度。

少年在门口拿起手机驻足了一会儿，待要冲入雨中时，身后声音响起。

“你好，带把伞吧？”

少年没反应，陈拜星以为雨声太大，他没听见，准备再次开口说大声些。

“你……”

你字一说出口时，少年转身。

也许距离太近，加上地有点滑，一个趔趄，陈拜星险些摔倒。

那一瞬间，陈拜星看清了少年的脸。

一阵风袭来，扬起了陈拜星耳边碎发。

陈拜星脑海中浮现四个字：人间绝色。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扬，额前的碎发被雨水微微沾湿。

好一张建模脸。

“你……应该需要一把伞。”陈拜星将雨伞递过去。

没接。

哟吼！还挺傲娇。

“雨太大了，拿着吧！淋感冒了。”陈拜星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好！”

陈拜星犹豫了一下，厚着脸皮说，“还有，嗯！你单没买。”

VIP顾客是先享用后支付的规矩。

少年看着陈拜星，开口说道：“抱歉！”

陈拜星连连回了好几句，没关系。

付完款后，少年准备离开。

“这把伞，您拿着吧！我看这雨下的挺大的。”陈拜星再次坚持将雨伞递过去。

“谢谢！”

雨下那么大，走几步，鞋子、裤脚都会湿的，这伞顶多护个头而已。

少年撑着雨伞，没入雨中，没走几步，便上了一辆白色奥迪轿车。

“周叔，去市医院吧！”少年在后座坐好，朝周仁说道。

“阿礼，这会你爸爸在医院陪你母亲，应该没事的。你已经好久没好好休息了，要不明早再去？”周仁看着后视镜。

少年没答，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他闭上眼睛，刚才的旋律在脑海中回响，那首《初阳》，他母亲以前常弹。

那是世间最美好事物的具象化。

车子驶向市医院。

秋去冬来，唯独悲楚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