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眉看着我，明明从病房门到病床边之有七米的距离，而我却感觉隔着千山万水。

分秒之内，她的眼底从平静到惊涛骇浪。

她震惊的望着我，继而望着我怀里的孩子。

“你跟我来。”她焦急的说道。

未等我迈步，她居然又改口道，“哎，算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仪器。”

我凝着她焦急离去的动作，脑海晃现出的是她得到提示之后慌张的面容，我惶恐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母子连心，即便在没有仪器的确定下，我已经知道我的孩子在药物的损伤下，听力下降很多。

至于下降到什么程度，唯有仪器才能测量出来。

我现在最害怕的是，她的听力损害是不可逆的，而且比之听力下降，我更为害怕的是。

我怕我的孩子以后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个听力障碍的孩子，是无法像我们正常人那般学说话的。

因为听不到，所以无法模仿矫正，很多耳聋的孩子会变成哑巴。

“我可怜的孩子。”事事禁不住想，越想越害怕，我搂紧玉儿，不争气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下来。

它们纷纷砸在玉儿稚嫩的脸上、手上。

可怜的孩子凝着自己手心上的水滴，呆呆的看着，“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我哭着哭着竟然笑了，这是玉儿醒过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尽管单独的几个音节不能称之为语言，可我还是能从她激动的发音之中听出了她的好奇。

“这叫眼泪。”我张大口型，提高音量道，“眼，泪。”

她呆呆的望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可怜的很。

“仪器在这里。”主治医生拎着箱子走进来，指挥我道，“你先将孩子放到病床上。”

我依言放好孩子，她则取出仪器，拧开开关，在孩子的耳朵附近流荡。

我望望孩子，又抬头望望诊断之中的专家，孩子还是依旧懵懂无知的表情。

但是儿科首席专家的表情，却是越发的不好。

她摇了摇头，将仪器又移动到对侧耳朵处。

又是一番折腾之后，她关掉仪器。

我紧张的咬住自己的两根拇指，强迫自己要淡定下来，然而任我如何全力安慰自己，都无济于事。

此时此刻，我连问结果的勇气都没有。

还是刘真率先开了口，“医生，孩子的耳朵怎么样？”

“听力有损伤。”医生停顿了一下后，补充说道，“而且损伤严重！”

我的身体触电一般剧烈抖动之后，不可控制的向后倒去。

幸好察觉不对劲的刘真在我仰倒之前，扶住了我，“不要难过，医生只是说很严重，并没有说没有救啊。”

我狠狠地咬住嘴唇，剧烈的疼痛总算让我从心脏的纠痛之中挣扎出一丝气力来，我忐忑的问道，“还有救么？”

“难说。”医生满脸歉意，“很抱歉，我现在才发现。实在是大剂量的催眠药确实会损害小孩子的神经系统，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哪里都好好地，却独独损伤了耳朵。真的很抱歉，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例，对不起。”

“别道歉了。”刘真扶着我，向着主治医生冷冷的说道，“身为孩子的家长，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道歉。我们迫切的想知道，孩子的听力还有没有可能恢复？”

“医学的发展还是比较滞后的。”主治医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的视线越过病床的原木栏杆，望向缝隙之中的淡蓝色地板转，底气不足的说道，“也许随着未来技术的发展会出现奇迹。”

“就是说现在没有救了，是不是？”我凝着她，拼命地咬住嘴唇，终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如果没有奇迹，我的孩子会听不到一点声音，是不是？”

医生沉默。

不发一言，便是默认了。

我悲哀的哇哇大哭，“玉儿，我可怜的玉儿，呜呜。”

“等等。”刘真搂紧我，试图给我力量，“你先别着急哭，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医生。”

主治医抬起头来，望向身后的男人，“只要我能回答的，您尽管问。”

“戴助听器可以么？”刘真酝酿了一下，补充着说道，“毕竟孩子还这么小，她若听不到声音的话，会影响她学说话。”

“就目前来说，助听器对她的意义不大。”医生的这话等于给玉儿的听力判了死刑。

我张大了嘴巴想要说话，却痛苦的发现我根本发不出一个音节。

“兰心，兰心，你缓缓劲儿，我们再想想办法。”刘真见我气喘不上来，着急的顺我的后背，不停地安慰我，呼喊我。

我挣扎的倒出一口气，意识清明之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玉儿好好活着，我一定要她能够听到大自然的声音。

没有声音的世界是多么无趣啊。

“医生！”我挣脱开刘真的扶助，跪在地上，向着主治医生磕头道，“用我的耳朵吧，用我的换我的孩子的。”

“用不了。”医生斩钉截铁的告诉我。

“为什么用不了？”我不相信，慌张的提示她道，“我是不懂医，不过我听说有人肾脏不好了，换了肾；有的人骨头不好了，换了骨头；这年头还可以换骨髓，换心脏的。哦，对了，前些天还听说有个医生给自己的病号换了脑袋。”

她悲伤的望着我。

我一边捶着生疼的胸口，一边拼尽力气的说着，“我愿意用我的耳朵换我女儿的耳朵，我们肯定能够配型成功的，真的！”

怕她不相信，我还信誓旦旦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是她的亲生母亲，她真的是我的亲生女儿，是实实在在的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相信我，我们配型一定成功的。”

“声音的生成，不仅仅靠耳朵。”主治医生悲悯的看着我。

然后她放弃劝我，转而看向一旁的刘真，说道，“我知道这是个悲剧，放在任何家庭都承受不了。毕竟好好的孩子经历这番浩劫之后就变的听不到声音了，这确实是够伤害人心的。但是作为家长，我劝你们尽快的接受现实，早点帮助孩子学会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