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路过张衍家的篱笆小院，闻到浓郁的羊肉香，都善意地说笑：

“今日吃羊肉啊？那我要多闻一会儿，回去吃白饭也有肉香！”

“是大郎做的吧？学医的就是不一样，懂得配药材，羊肉都做得格外香！”

“今日是嫂子生日啊？祝福嫂子~~”

……

同乡邻里，没有什么深仇大怨，即使原本有些小矛盾，今年开始都不再提。

沾新农具的光，今年的耕种格外顺利，外乡的亲戚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看着张衍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他们更乐意交好……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对自己有什么损失呢？

张远志见耶娘跟邻里们融洽地交谈，对弟弟们小声说：“我很小的时候，耶娘跟邻里没那么亲近。那时候阿耶时不时说，要带我搬回城里住，后来不说了。”

“哦……我觉得住在村庄挺好的。”张川柏说，“住在官署附近，放牛和牧猪多不方便。”

“我也这么觉得。”张京墨点头。

其实城里很多人同样分有永业田、口分田，也就是住在城里的农人。

在张家兄弟看来，同样是种地，在村庄和族人聚居，比住在城里方便。

天色渐渐暗了，张远志取出一个圆球。

“吃了羊肉味道大，用这个从头到脚洗洗，就干干净净了。”

“什么东西？”张京墨拿起来看。

“澡豆。孙神医《千金方》里有配方，我们回春堂做出来卖。主料是猪胰脏，又叫作胰子，还可以加香料做成香胰子。”张远志解释。

张京墨立刻拿起澡豆，抢着打水洗澡。

天气热了，就在院子里洗凉水吧！

反正他们还是小儿，亮雀雀没有关系~~

张川柏也拿起澡豆看了看，问：“这东西，你们回春堂卖得好吗？”

“还行吧，没香味的较便宜，买的人多。”张远志解释，“医师说，我们不能盼着人生病，但又要吃饭，做这些卖就很好。还得感谢孙神医无私公开配方啊！”

张川柏想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一种清洁牙齿的牙膏配方，最适合二兄用。”

“你说什么？”正在洗澡的张京墨控诉，“小三郎背着我，污我清白！”

你才口臭！坏三郎！

“我当面说。”张川柏大声回应。

他蹲下来跟大兄嘀咕：“医馆做澡豆，那我做牙膏牙刷，在医馆寄卖可以吗？我们跟医师分成。”

“可以是可以，你有空做？”张远志问。

“阿娘可以抽空做吧？先做一些，卖得出去再考虑提高产量。”张川柏说。

“那行吧……你先说说牙膏怎么做？”张远志好奇地问。

牙膏，当然是张川柏“奇遇”所知。

北宋时期，牙刷已经很普及，用竹木做柄，一头植上马尾。

而牙膏、牙粉、漱口水的配方也种类繁多。

《太平圣惠方》记载一种物美价廉的配方：

“新折的柳树枝，剁碎扔到锅里，添满水，熬到水干，只剩下一锅黏稠的胶状物，用姜汁混合一下，牙膏就成了。”

宋朝以后，牙刷和牙膏的技术没有进步反而倒退，不知道是为什么？

张川柏说完配方，问：“大兄觉得可以吗？”

“可以啊！能卖就卖，不能卖咱们自己用嘛！”张远志爽快同意。

他跟阿耶有一点很像，勇于尝试。

无论三郎提出什么新鲜事，都先试试再说。

“阿兄真好！”张川柏拍拍兄长的肩膀，“等我们挣到钱，给大兄娶新妇子！”

张远志的脸可疑地红了，推开小三郎：“莫胡说！人家还小呢！”

说完，他又一把捉住小三郎去亮雀雀。

“小三郎来！我们帮你搓搓！”

“就是！你一身都是泥！头发还有虱子！明天见到李长史，一个大虱子跳长史脸上。”

两个兄长一人一句打趣。

“我没有虱子！就算有……是萌萌传给我的！”张川柏悲愤地挣扎。

被兄长们一说，他真的觉得头发痒。

“哈哈哈！”

兄长们抓住小三郎，摁着洗头、搓澡。

“轻点，轻点~嗷嗷，杀猪啊！”张川柏嚎叫。

“好啦，就好了！”张远志边说边用力搓。

用澡豆搓出一层淡淡的泡泡，洗得红彤彤的，小三郎像一只待宰的小猪。

“还别说，我们家小三郎长得眉目俊秀，是个可爱的小儿郎呢！”长兄很欣慰。

张衍和吴秀忙着各自的活，含笑听三只猴子打闹。

大猴子最顽皮，把弟弟们都带成小泼猴~~

兄弟三人一起洗干净，看着星星晾干头发，才回去睡觉。

张京墨即将出远门，三兄弟这样一起洗澡、互相闻臭脚的日子，不知何日再重现。

……

次日一早，一家人换上干净的衣服，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

这一出门才发现，同路的人还不少。

张大有、陆明扬等族老拉着不情不愿的张阿五，大声呵斥：“让你去见世面呢，你扭扭捏捏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你去劁猪……你就是猪！”

“呐！说出来了！你们说出来了！”张阿五抱着路边的一棵树，凄凄惨惨：“你们肯定不怀好意，想劁了我……咦？阿衍也在！你帮我求情，让里正放过我吧！”

“你想逃籍，害我们里完不成税赋，你还有脸求情？”陆里正冷哼。

“我没逃啊！我就是去吴庸那里做客！”张阿五狡辩。

张衍一挥手，张京墨冲上前，没见他怎么动手，就利落地把张阿五从树干剥离。

“好小子！有点力气啊！”族老们震惊夸赞，“没想到你平平无奇，还有拉犁的力气！”

张京墨：“……过奖。”

不会夸就少夸一句。

张阿五哭丧着脸，被族老拖着走。

张川柏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总算听明白……里正和族老作为“乡老”，被邀请旁观李长史劝农桑。

“你们去看就去，带上我做什么？”张阿五说，“不是安排我去清理烂泥塘种藕吗？我有很多话要干。”

“放心，少不了你的活。”陆里正冷着脸说，“今天杀鸡儆猴，杀吴庸那只鸡，儆你这只猴。”

“何至于此啊！”张阿五哭诉，“当初我就说不要不要，是他逼我的！我是良家民男啊！”

“哈哈哈~”

众人被张阿五丰富多彩的表情逗乐，觉得这个懒汉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张川柏跑在最前面，招手：“叔伯阿耶快一点啊！去晚了挤不到前头，就看不到吴庸了！”

人家去看李长史，他们一家是去看小人挑粪的。

记仇是好事，因为报仇能让人心情舒畅、延年益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