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庸果然下意识想提粪桶袭击。

说时迟那时快~~

一直警惕着的张家兄弟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的速度一推……然后拉着父亲迅速后撤。

在众人回过神之前，吴庸撞倒粪桶，沾了一身发酵过的粪肥。

这一下，火辣辣的目光在吴庸和张家父子身上来回转移。

张衍屏住呼吸，拉着儿子们潇洒转身，昂首挺胸地离开。

……

李袭誉和一众官员、名士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有一种错觉。

……张衍像一只战胜的公鸡，带着三只小鸡“喔喔喔”地离开。

跟在卢少府身边的高明率先“哈哈”两声打破宁静：“犯人无理取闹，徒增笑柄。那个被欺负的就是张家湾的张衍，新农具是从他家流传出来的。”

“你认得他？”李袭誉问。

高明诚实地说：“我奉少府之命下乡查访，在他家吃过饭。”

没必要说谎的时候，最好如实交代。

“原来如此。”李袭誉点点头。

武德年间中进士，如今赋闲在家的来济也随同在一侧。

他随口补充一句：“张衍的父亲曾任江都主簿。张家是耕读之家，小儿郎都读书识字。”

“哦？”李袭誉有些惊讶。

卢仁勗微微垂眸……第二次了。

当时吴庸告黑状，他去请教本地人来济的意见，来济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没有细想，如今看来张衍的后台有点硬啊！

可平日没见过来济跟张衍来往？

而张衍遇到麻烦，也没有去找求助来济？

江都令裴英同样敏锐地发现，平平无奇的张衍，人脉很广啊！

来济和高明跟此人都有来往！

高明是卢仁勗的门客，就是卢仁朂跟张衍有关系。

难怪……

裴英很快回过神，笑道：“江都人杰地灵，代代有神童啊！我本想着秋收后给张家小郎君嘉奖，如今想提前给了。”

“这是为何？”李袭誉问。

裴英说：“听闻曹大夫愿给张三郎拜师的机会。我想给张三郎送一套《文选》，助他拜师。”

曹宪编纂《广雅》、精研《文选》。

如今的两个学生，卢照邻在学《广雅》，李善在学《文选》。

裴英这个礼物，很有心了。

原本裴英对张家父子不在意，见都懒得见，现在却不介意锦上添花。

但是在李袭誉看来，就是来济、裴英、卢仁勗，全都跟张衍有关系。

就连朝散大夫曹宪，都愿意收张三郎为学生。

嘶~~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

……

张川柏跟着父亲回到官田外围，冲旁观的懒汉张阿五露出耀武扬威的笑容。

“求你别笑！我真的怕了。”张阿五瑟瑟发抖。

“哼！你竟然跟外人勾结陷害我阿耶！就该让你也去挑粪！”张川柏还有些气愤。

“就是！就不该放过你！”张远志和张京墨同仇敌忾。

“你们也没放过啊！”张阿五小声嘀咕，恨不得挖个洞躲起来。

如果今年年底不能如期交税赋，按律徒刑一年半，他真的得跟吴庸做伴。

但官府为了尽可能收齐税赋，又有一条补充规定，即所在里坊可帮他出税赋。

乡亲们凭什么帮他？

当然是让他干活……最近就安排他清理烂泥潭种藕，秋日村里的人都可以去挖藕。

其他一些修水渠村道、碾米之类的重活，也都安排他干。

围观的人，有知道内情的，看见吴庸倒霉只觉得解气；

可有些不知道内情，又嫉妒张川柏出名的，就觉得张家太过分了。

几个县学的学生似乎生怕张川柏听不见，提高声音：

“过分了！吴庸都沦落成刑徒，张衍还要上前落井下石。”

“谁没有落魄的时候？一朝落魄，就被人当众打脸？”

“唉……我说句公道话，即便吴庸有错在先，难道张衍就不能厚道一点？”

“就是！身为父亲，当以身作则！教育儿子宽以待人！”

“抛开事实不讲，难道张衍就没有一点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吴庸这么恨他，他肯定也有问题。”

……

张川柏：“……我快克制不住了。”

张远志：“一个巴掌拍不响是吧……”

张京墨动作快，已经冲在前面。

然而没等他动手，张阿五比猴子还敏捷，冲到声音最大的学子面前，“啪”地扇了一巴掌。

“一个巴掌拍得响不响？”张阿五精瘦精瘦的，此时却觉得自己身高八丈。

……人生在世，就要反复横跳！

“你这痴汉是哪里冒出来的？”学子们哇哇叫，“长史、明府、少府就在前面！你竟敢打人！”

张阿五斜着眼睛，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我打你，你就一点错都没有？你反省反省，你肯定也有问题！”

“还有这一位……你说要厚道对吧？”张阿五看向旁边一人，“我说句公道话，就算我有错在先，你们也应该宽容我啊！”

来啊！

此时此刻，我代表张家湾！

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

张阿五又有一种微妙的自豪感。

学子们简直要气疯了，纷纷说：“告状！我现在就要告状！什么江都神童，竟然纵犬伤人！”

“你骂谁是犬？”张阿五不肯了。

“骂你！”

“你你……你是虫豸！”

事情变成这样，张家兄弟手拉手面面相觑。

怎么办？

还要往前冲吗？

张衍拉住他们：“不急。”

吵嚷之中，典狱冲过来呵斥：“在做什么？聚众赤手空拳斗殴，笞刑；持械斗殴，或者落齿、出血、薅头发者重判！”

“我们没持械！”学子们反驳，“不对！我们不是斗殴，是他打我们！我们还没还手啊！”

张阿五光脚不怕穿鞋的，神气地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就是斗殴！”

典狱：“……”

第一次见到主动领罪的。

有个学子眼尖，忽然说：“长史派人过来了！肯定是帮我……”

一语未了，来者说：“哪一个是张川柏？长史请你过去说话。”

张川柏愣了愣，很快站出来：“我是。”

“请随我来。”来者语气和蔼。

哎呀呀！

在远处看不清，原来张家小神童长得这么俊俏可爱，看着就讨喜。

“阿耶？”张川柏抬头看向父亲。

张衍鼓励地点点头：“去吧！在长史面前，要有礼。”

“是。”张川柏躬身答应。

……他现在有些慌。

要去见都督府长史这么大的官？

说起来，他连卢少府都没见过。

曹夫子虽说也是官……朝散大夫！

但夫子很老很老了，看着更像神仙，没有官威。

张川柏不禁担心，万一像阿兄说的，自己身上真的有虱子，跳到李长史脸上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