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智和李敬业的船沿着海岸前往安南。

安南是我朝的固有领土，朝廷派官员直接管理，称为“流官”。

官员上任多走海路，因此这条航道是相对安全的。

但也只是……相对而已。

徐闻县是雷州半岛的最南端，隔着琼州海峡，另一端就是琼州。

过了琼州海峡，横渡北部湾，就可以抵达安南。

海船在徐闻海岸停泊。

赵智他们要在此补给，准备充分后再横渡波涛汹涌的北部湾。

他们刚刚上岸，还没来得及安营扎寨，去探路的几个护卫就凭空消失了。

夜晚的星空很美丽，辽阔无边的大海更是充满神秘的诱惑。

岸边的滩涂、浓密的红树林，在黑夜中仿佛巨兽的血盆大口，可以吞噬一切……

众人不由得脊背一寒。

“这些护卫是幺叔从辽东带来的，一个都不能少。”赵智沉声说。

李敬业凝重地点头，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能不明不白地消失在这个地方。

“我带人去探一探。”李敬业艺高人胆大。

赵智摇头：“我们不能分开，你若离开，有人袭击我怎么办？”

两人商议了几句，决定一起去寻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徐闻再南，也是大唐的地方！

海岸边的滩涂泥泞难行，众人举着火把，排成队形小心翼翼地前行。

红树林中栖息着无数海鸟，被这群外来之客惊醒，扑通乱飞，一时间许多鸟粪落在众人身上。

霉运当头。

赵智闷闷地说：“可惜嫂子不在广州，否则真该让她算一算再启航。”

他的亲嫂子，可是江湖鼎鼎有名的神算易青青！

海鸟受惊鸣叫，树林中又响起几声突兀响亮的哨声！

“不好！敌袭！”

李敬业喝了一声，摆开阵势迎敌！

他跟着赵都督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大阵仗，这点小场面想吓倒他？

没门！

黑暗中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口中嚎叫着各种声音。

从广州招募的水手听了，喊道：“是俚人！他们来打劫！”

这些人常出海，也是不怕死的，齐声喊着：“丢那妈，顶硬上啊！”

不等李敬业指挥，齐刷刷冲上前迎敌。

来都来了，还想走吗？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敌人占据地利，不知有多少。

但官军装备精良，李敬业手中甚至有一个神火雷，一番苦战后，成功摆脱俚人海盗，返回船上。

赵智没打过仗，只有一身蛮力。

跟着李敬业冲回船上，觉得既紧张又刺激，趴在船舷边直喘气。

李敬业顾不上赵智，站在两个俘虏面前：“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打劫我们？”

俘虏叽里呱啦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领航的船长站出来，帮着李敬业充当翻译。

一顿问话之后，船长说：“是士家。”

赵智瞪大眼睛：“徐闻这里也有士族？俚人？士族？”

船长说：“不是士族，是士家。”

他把问出来的消息说了一遍，李敬业恍然道：“想起来了！汉末，士燮任交州太守，趁着中原大乱无暇顾及，他占据岭南，经营得一片安然。”

“他死之后，儿子继任刺史，立刻就被孙权摘了桃子，嫡系儿孙都被一锅端了。原来士家没死绝，还有后人吗？”

“因为太穷了，和俚人勾结做海盗？”

赵智凑过来：“海盗？南海也有海盗？”

想想也不稀奇，有海船的地方就有海盗。

被俘的海盗说，他们得到消息，有装满货物的海船通过琼州海峡。

海船通常都在徐闻补给，他们就在这里守候，果然见到大船在岸边停靠。

“你们想赎被抓走的那些人，就把我们放回去，还要用铁器、布或者盐来赎！”

海盗气势汹汹。

李敬业用剑柄打了过去，“被俘还那么嚣张！我们不答应又怎样？”

海盗叽里呱啦说了一串。

做翻译的船长沉默一刻，才说：“他们有几个女头领，如果我们不赎人，被抓走的护卫就会被女头领共享。”

啊……这？

凉凉的海风中，赵智和李敬业面面相觑，这个发展太恐怖了。

“士可杀不可辱，得把人赎回来。”赵智艰难地说。

第一次出海，还没挣到钱就得破财，想想就心塞。

这短短的一夜，真的非常难熬，尤其想到被抓走护卫的遭遇，更令人心底发寒。

李敬业没有异议，赵都督的手下，不能做俚人的上门女婿。

天亮之后，望着恢复平静的海边红树林，李敬业用剑指着俘虏：“带路！”

此时的徐闻海边，仍是一片滩涂，走出好一段距离才看到零星的小渔村。

或许是他们手中有俘虏，这一回没有遭遇袭击。

“士燮的后人竟然成为俚僚了。”李敬业颇有几分唏嘘。

越王一家流放安南，也许过个几代，也成了僚人。

先帝一代雄主，子孙流落，岂非更令人唏嘘。

俚僚的寨子在地势险要的地方，李敬业和赵智走了好半日才到。

寨子里的海盗已经严阵以待，押着被抓走的护卫出来跟他们谈判。

赵智一看这几个护卫，眼眶就红了。

衣裳凌乱，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有青紫的印记！

再看旁边那几个女首领神采飞扬的样子，恐怕是刚刚采阳补阴！

“两百件铁器，三千匹布，盐也要！”俚僚提出条件。

李敬业冷肃地说：“你们抢劫官方贸易船，等着被大军剿灭吧！若识相的，这就投诚，还能得一条活路。”

那几个女首领听完翻译，看看李敬业，又看看赵智：“你们两个跟我们成亲，我们就投诚。”

岭南和琼州自古是流放逃难之地，民族之间壁垒很厚，不懂俚僚的想法，很难和他们沟通。

船长翻译之后，小声说：“两位郎君，赵都督曾说迟早要开发雷州和琼州，你们若愿意牺牲一下，正好解决民族问题。”

反正你们没成亲啊！

李敬业和赵智看看那几个纹了脸的女首领，头摇成拨浪鼓。

赵智灵光一闪，对船长说：“我怀疑你是内奸！”

船长连忙缩头：“没有！我就是提个建议，郎君自己思量！”

他们当然不可能留下成亲，但强攻也不行。

这里只是海盗的其中一个寨子，背后不知还有多少人，他们还需要补给……

此地不宜久留。

最后莫得办法，他们只能讨价还价，花了一百件铁器，一千匹布的代价，把护卫赎了回来。

这些俚僚收了赎金后，大方地给他们补充了干净的淡水、新鲜的蔬果。

回到船上，看到巨资换回的补给，赵智气闷不说话。

李敬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此行有任务在身，等把事情办完，下次再带兵来围剿他们！”

从前都是他跟着管大捕鱼，这回被人给捕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