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坊的榷场里，新来的胡商看着晶莹似雪的白糖，惊讶地问：“这是糖霜？”

糖霜不是天竺才有？

据说是红糖表面析出的薄薄一层，小心翼翼地刮下来，不知多少红糖才能刮出一两糖霜。

这里竟然是一箱一箱的！

赵智大方地说：“你可以尝一尝。”

胡商伸出手指，沾了一点白糖放进嘴里。

瞬间，那浓郁甜美的味道直冲脑海，幸福！太幸福了！

甜味带来的幸福感，是人的一种本能。

此时的人获取甜味，大多只能依靠野蜂蜜。但蜂蜜稀少，取蜂蜜更是危险。

甜味，是贵族才能享受的。

在有的国家，贵族吃糖多导致牙齿变黑，以此为贵族象征。底层的人羡慕贵人，又吃不起糖，就把牙齿涂黑。

这样甜蜜的糖霜，就算带回大食，也是非常值钱的！

领头的胡商立刻说：“这些糖我要了！我愿意用最好的香料来换！”

其他船长也争先恐后地表示愿意换。

赵智淡定地笑了笑：“不着急，后面还有更好的东西，你们先看看。”

大食的船队由其国内多家贵族联合组建，此时面对好东西，各船长互相戒备，思索着怎么开价，让大唐把好东西换给自家。

内卷这就开始了。

第二项是辣椒。

“这是大唐独有的，比胡椒还珍贵。”赵智介绍着，带着一种微妙的笑容：“吃辣是会上瘾的。”

他的话成功提起了胡商的好奇心。

在这个禽畜阉割技术不普及的时代，胡椒对于去除肉类腥臊味，有神奇的作用。

因此，胡椒在很多国家都价比黄金，是硬通货。

可这位年轻的赵主事说辣椒比胡椒还珍贵！

中午吃了一顿直击灵魂的青椒小炒肉后，他们麻利地下单……换！换！换！

接下来，就是七郎特意筹集的各种货品。

精美的琉璃首饰、琉璃杯碟，以假乱真的琉璃葡萄……比青金石、红蓝宝石还要晶莹璀璨！

还有来自长沙窑的瓷器。

小巧的茶杯、精致的酒壶、如羊脂玉般的碗碟，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胡商们脚都走不动路了，每一次呼吸，都像火热的夏天喝到冰水般畅快。

看着这些宝物，他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发了！”，赚钱的信念到了无坚不摧的地步。

“安拉！这是安拉的恩赐！”

“伟大的大唐！是安拉庇佑我们来到这里！”

要换哪一样好呢？

糖霜、辣椒、琉璃、陶瓷……想要！都好想要啊！

就在他们震惊得三魂六魄都要丢了时，一样样从未见过的宝贝次第展现……

他们震惊得灵魂都麻木了，仿佛进入贤者时间，带着一点高傲又冷漠的神色，努力分辨这些货品的优劣……

原本是来兑换丝绸的，可那些白叠布也很好。

虽然没有丝绸那么丝滑美丽，可白叠布那么柔软，“似母亲的抚慰”，不像皮毛那么闷，也不像麻布那么硬。

“要换白叠布吗？关于白叠布，还有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

赵智侃侃而谈，将“白叠郎君”的故事讲了一遍……

“那白叠郎君，长得像长安城的美男子萧郎，也就比我们赵大都督差一点点……”

胡商认真听着，这样经典的爱情故事，回到大食还可以讲！

把白叠布卖到拜占庭去，挣罗马人的钱！

没等完成交易，就有一个船长因为受刺激过度，激动得晕了过去。

大规模的交易仍在进行，为了防止再有胡商受不住刺激晕倒，赵智贴心地让人熬了凉茶。

他跟幺叔承诺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肯定要做得最好。

市舶司的人看赵智行事井井有条，都竖起大拇指：“原以为小赵郎君只会说大食语，没想到做买卖也如此在行。”

赵智谦虚地说：“过奖！过奖！也就学到我幺叔的一点皮毛而已~~”

码头上日日忙碌，一艘艘船上的货卸下来，又换上一船船的货搬上去。

冯家兄弟从一开始的懊恼，到后来已经麻木了……

赵都督这一回真的把他们绕过，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和贸易所得重利相比，一开始收到的那点“见面礼”，根本不算什么。

“赵大都督不是不贪财，是不贪小财啊！”

冯家兄弟痛定思痛，终于看清了赵都督的真面目。

到了七郎设宴款待胡商的那日，冯家兄弟都闷闷地不说话，只管埋头大吃。

还别说，太平楼的菜就是好吃，他们要化悲痛为食欲，把损失的吃回来！

七郎不摆架子，亲切地跟胡商说话，向他们打听远航的事。

叫图瓦的突厥人也换了一船的货，听说赵都督的侄子也对远航感兴趣……

他郑重地说：“小郎君前程远大，不该去冒这个险。”

“我们在海上曾遭遇大风暴，有些船都裂开两半。在海上漂流了十多日，一度迷失方向，大食人向安拉祈祷，我们向长生天祈祷……祈求神指引正确的方向。”

能被贺鲁派出来的，自然口齿伶俐。

他说的是汉语，一下子吸引了大唐众人的兴趣。

海贸啊，人人都知道是重利，可具体是怎么样的？

“在海上航行太久，不能及时到陆地补给，许多人都生了病。他们的身体变得虚弱，手脚浮肿，牙龈还出血……”

“出发时满满一船的人，活着到大唐的，不到三成。即使活下来，身体和精神也出了问题。”

“那境况不像地狱，也差不远了。”

唯有挣钱的信念，支撑着这些人一路往东。

他的话说完，连最兴致勃勃的赵智都沉默了。

一瞬后，七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船上的人是缺乏新鲜蔬菜，得了坏血病。”

“阿智，你将来若要出海，不仅得练成强壮的体魄，更要预防坏血病。”

胡商听通译说了“坏血病”，连忙向七郎请教，这是什么病？应该怎么治疗？

这一场宴席，最后变成航海经验分享会。

赵大都督没试过远航，但懂得比旁人都多。

胡商们看七郎的目光，有如看自己信仰的神。

此时此刻他们相信了，赵都督就是大唐第一美男子！

这一次的海贸，再没有冯家兄弟什么事。

等卢照邻到来，市舶司彻底掌控在都督府手里，以后的海贸也没他们什么事。

七郎又给朝廷上了一份奏折，提出了一个“东方之珠”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