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袁公瑜和李义府一样，早已投到武后这一边。

皇帝原本想留长孙无极一命，把人流放到岭南。

但李义府把长孙无极得罪得死死的，绝不敢让长孙无极有活路，伙同袁公瑜等人一再力劝，终于得以来岭南“复审”。

审是不可能审的，袁公瑜到了岭南，就逼长孙无极自尽。

终于完成任务，袁公瑜没在岭南逗留，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还得把长孙家的近支全部流放，他们才能安心。

得知长孙无极的死讯，李冲兄弟喜极而泣，激动地哭了一场，心里却空落落的。

仇人死了，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亦不会复生。

这一场刀光剑影的权力斗争，谁是最终的赢家？

是皇帝。

新年临近，长安城依旧热闹喜庆。

遥远岭南一个罪人的死亡，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即使死的人是皇帝的舅舅……那又如何？

要哭也是皇帝哭，和百姓有什么关系。

最多人议论的，是各番邦遣使朝拜，献礼物贺正旦。

又有各地藩王、督抚派遣朝贺的使者，送上各种钱粮宝物，给新年的热闹添了更多的谈资。

“倭国幕府将军枯莫离入朝，献给皇帝几个公主……听说仅仅过了一夜，皇帝就大怒，把美人关到笼子里。”

消息灵通的人说着宫闱秘闻，周围的人围过来：“这是为何？难道倭人敢行刺？”

那人小声说：“那两个美人牙齿漆黑，眉毛光秃秃，脸上惨白的粉唰唰的掉……大晚上的多吓人？”

众人恍然大悟，捂着嘴直笑……陛下好可怜啊，不知道有没有吓得软了？

“倭国只是送公主，南边有个林邑国，女王亲自来了，说要以身相许。”另一个人啧啧笑道，“那个女王，你们见过没有？”

整个酒肆哄堂大笑。

见过啊！

岭南都督府送贺礼进京，除了海贸来的种种海外奇珍，还有瑞兽麒麟！

麒麟进城时，百姓都夹道围观，那林邑女王和神兽一起来的，很多人都见过。

“陛下是仁德明君。”众人笑着称赞。

当皇帝也挺不容易的，刚关起惨白像鬼的倭国公主，又有黑得像炭的林邑女王送上门。

“要说还是赵郎能耐！连神兽都被他寻到了！”有人煞有介事地说，“我们猜测，莫不是赵郎亲自上了西天，请菩萨赐的神兽？”

这么一说，其他都点头：“必定如此！否则人间哪里有神兽？”

“瑞兽麒麟，是哪位菩萨的坐骑？”

街头巷尾，都是热闹的议论声。

皇帝更是感慨，到底是忠心耿耿赵子逊，这瑞兽送来得真是时候。

有麒麟和嘉禾吸引了朝野的注意力，长孙无极的死讯、长孙家近支流放岭南，都悄悄的压了下去。

就让这一场变动，沉寂在历史的尘埃中吧！

新年改年号，一切都会有新的开始！

感慨完，又觉得其他臣子不够贴心。若人人都像赵子逊那么忠心又能干，让朕“垂拱而治”，也不是不能商量啊！

然而居然还有不长眼的，拿七郎来刷绩效。

李义府帮皇帝做了一把好刀，以背水一战的决心拿下了长孙无极，本以为自己可以当上中书令，没想到因为资历不足，被萧凌摘了桃子。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拿萧凌没办法。

眼看七郎送祥瑞进京，再次抢了众人的风头，他升起了一种危机感……即使拿下萧凌，还有一个赵全。

不如，先打下赵全？

有御史上奏弹劾：“先帝时，有白鹊筑巢于寝殿前槐树上，其巢合欢如腰鼓，左右皆称祥瑞。先帝说‘我曾笑隋炀帝好祥瑞’，瑞在得贤，此何足贺？”

“献祥瑞者为佞臣，今赵全以神兽为祥瑞，岂非将陛下比作隋炀帝？其心可诛！”

皇帝目光黯了黯，隋朝两代而亡，隋炀帝一直是大唐皇室的一面镜子。

他本来很好的心情，被此人一番话说得荡然无存。

皇帝沉默片刻，让人把岭南都督送来的嘉禾稻种、各种海外奇珍、金银香料等摆出来，朝堂上一片寂静。

皇帝表示，朕是讲道理的。

弹劾赵全，要摆事实讲道理。你们想把赵全打下去，可以。

前提是，由诸卿安排人继任岭南都督，并做保证，一年后要上交同样多的东西，顺便上交一个归附的国家。

林邑已经归附，你们就安排一下周边其他的吧！

朕给你们机会，要抓紧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弹劾七郎的人沉默了，准备趁势说几句的李义府也沉默了。

岭南偏远蛮荒之地，这次送来的财物，快赶上中原膏腴之地。

推荐贤才继任？

去西天也未必再找得出一个赵子逊。

皇帝坐在龙椅上，眯着眼，一下一下的敲着手指，抖着胡子。

说啊？

一个个怎么哑巴了？

弹劾奏章引经据典，连先帝都摆出来，要看真本事的时候就蔫吧了？

说赵全是佞臣，岂非说朕是昏君？

说仁兽麒麟不足以为祥瑞，岂非说朕不应得到“仁德”之名？

再说，赵全还派人送回那么多财物，大大充实了皇帝的内库。

皇帝继承了先帝勤俭的优良传统，还有所创新、开创新思路。

节流过于守成，若想在父皇的功绩上再上一层楼，必须开源！

钱越多越好、疆域自然也是越大越好。

赵子逊能帮他挣钱，还帮他开疆拓土，这样的臣子，他当然要维护！

“赵全派人出海，就惦记着找高产的嘉禾。这还是佞臣？嫉贤妒能者，才是奸臣！你既不服赵全，就让你去见一见他。”

皇帝金口玉言，把弹劾七郎的这个马御史贬谪到岭南，任广州市舶司主簿。

马御史脸色惨白，知道自己这回栽了。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只是顺手刷个绩效而已，怎么就贬谪岭南了！

萧凌在一旁，抿唇一笑。

这个人不是得罪赵全，而是得罪皇帝！

在如今这个时候，“仁德”就是皇帝最想要的名声，说赵全是佞臣，说祥瑞是假的，岂不是在打皇帝的脸？

过了两日，安邑坊赵家门庭若市。

七郎从岭南送来的年礼到了，七八车的各种岭南特产，化橘红、茯苓霜，还有特意为赵老汉准备的荔枝酒。

不等东西搬下来，又有鄯州送来的年礼，赵五郎送了几车皮草，领队的壮汉行礼：“河源军经略大使贺老太翁、老太君新年！”

说话间一挥手，整条车队开始卸货。

街坊们全都出来围观，赞叹不已。

赵家兄弟的年货刚刚搬进去，路口来了一队人，却是内侍省的人。

“吾等奉圣命，赐老太翁、华阳太夫人年礼！”

街坊们围观看热闹的，看向赵老汉和周氏的目光只剩羡慕。

嫉妒？

天底下能出几个华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