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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三天。

无法确定具体过去了多久，下城区是一个会让人失去时间概念的地方。

白天，高耸的魔法塔将阳光遮蔽，这里终年不见天日；夜晚，拾荒者们手中的昏暗灯光摇曳不定，为数不多的光亮也无法穿透这片黑暗。

下城区，是一个昼夜不分、永远昏暗的地方。

当然，这也和赫卡忒糟糕的身体状况有关。

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意识也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赫卡忒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如同濒死的野兽。

“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她感到胸口一阵绞痛，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呼……！”

赫卡忒努力平复着呼吸，同时感受着身体的状况。

“……最多还能撑七天。”

虽然艾薇已经帮她解除了诅咒，但她身上的伤势太过严重。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治疗了，就连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那个失去了神力的盲女。

换句话说，她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你还好吗？”

艾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觉得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赫卡忒无力地嘲讽道。

“让我看看……”

“呃……！”

艾薇的手触碰到她胸口的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让赫卡忒忍不住闷哼出声。

她强忍着痛楚，看着艾薇身上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心中充满了苦涩。

“别白费力气了。我已经没救了，你应该很清楚。”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艾薇的语气异常坚定。

赫卡忒苦笑着摇了摇头，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和艾薇相处了短短几天，赫卡忒就意识到，这个女人简直怪异到了极点。

她脸上布满了烧伤的痕迹，面目全非；

她双眼空洞无神，却能准确地找到她的位置；

她衣衫褴褛，却每天坚持外出乞讨，只为换取一碗难以下咽的猪食。

更让赫卡忒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艾薇每次都会把乞讨来的食物分给她一半。

在赫卡忒看来，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行为。

她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身上的伤势也已经恶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每次劝说艾薇放弃她，但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赫卡忒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你真是个傻子。”

她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傻子。”

赫卡忒看着艾薇那张烧伤的脸，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没救了。”

“也许，这碗粥就能让你恢复体力，重新站起来呢？”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先吃东西吧。”

艾薇没有理会赫卡忒的怒火，依旧温柔地劝说着。

赫卡忒看着在自己面前晃动的勺子，心中一阵烦躁。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在圣城，我们把这种固执叫做爱。”

“你是说，你在可怜我？”

艾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主神教导我们要爱人如己，我曾经是侍奉她的圣女，又怎么忍心对你不管不顾呢？”

“如果她真的慈悲为怀，就不会让你流落到这种地方。”

赫卡忒冷笑着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这是我的选择。”

“愚蠢。”

“我很乐意被人称为愚蠢的人。还有，我不是圣女，我叫艾薇。”

艾薇笑着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不满。

时间又过去两天。

艾薇又一次端着粥来到了赫卡忒的床前。

“真是锲而不舍啊。”

赫卡忒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我只是比较有耐心罢了。”

“或者说，比较愚蠢？”

“是爱。”

艾薇纠正道。

赫卡忒闻言，顿时语塞。

“快吃吧。”

艾薇催促道。

赫卡忒看着眼前晃动的勺子，叹了口气，张开嘴巴。

“你做得很好。”

她听到艾薇称赞道。

赫卡忒有些诧异地看向艾薇，只见她正对着她微笑。

她已经能够分辨出艾薇的笑容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赫卡忒在心中感叹道。

明明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照顾她，却依旧无怨无悔地做着这一切。

艾薇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圣女的风采？

如果换做其她人，恐怕早就精神崩溃，自暴自弃了。可是，艾薇的脸上却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那些苦难都无法将她击垮。

赫卡忒看着艾薇，心中充满了疑惑。

“……后悔过吗，放弃了神力。”

她忍不住问道。

如果艾薇没有放弃神力，她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就算大陆上再次爆发战争，她也能够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赫卡忒看着艾薇，等待着她的回答。

然而，艾薇却笑了。

“不后悔。”

“为什么？”

“为什么要后悔呢？”

艾薇反问道。

赫卡忒顿时语塞。

下城区的生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和肮脏。

在这里，人们每天都要为了一口食物而奔波，还要忍受着各种各样的歧视和欺压。冬天的时候，很多人被冻死在街头，连一块遮身的破布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艾薇一点也不害怕。？

为什么她能够坦然接受这一切，甚至笑着面对？

想不通。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艾薇突然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也是一个正常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那时候，我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艾薇的声音很轻柔，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事情。

“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我们家住在阿斯特拉王国东部的一个小村庄里。”

赫卡忒静静地听着，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艾薇讲述自己的过去。

“我至今都还记得，春天的时候，田野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夏天的时候，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秋天的时候，金黄色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冬天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就像童话一样。”

艾薇闭上双眼，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那时候，我觉得每一天都充满了新奇和快乐。虽然成为圣女之后，我也一直在帮助别人，过得很充实，但是……如果有人问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时候，我想我还是会选择我的童年。”

艾薇说着，轻声笑了起来。

赫卡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所以，当我突然失明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再也看不到光明。”

艾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伤。

“我那时候还小，根本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每天都生活在痛苦和绝望之中，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为什么老天要对我这么不公平。”

赫卡忒深有同感。

不只是她，所有生活在下城区底层的人，都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后来，我遇到了主神，她赐予了我神力。”

艾薇的声音再次响起。

赫卡忒知道这件事。

四百多年前，从未出现过的主神神迹，突然降临在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女身上，这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赫卡忒当时正在整合下城区的势力，同时也在和帝国的贵族们进行着各种交易，所以她对这件事也略有耳闻。

“我一开始很抗拒，甚至对主神产生了怨恨。无法理解，为什么主神要夺走我的光明，然后又假惺惺地赐予我神力。”

“如果让圣城的那些神职人员听到这番话，恐怕会吓得下巴都掉下来吧。”

赫卡忒调侃道。

“这是我的秘密。”

艾薇笑着说道。

赫卡忒无奈地看了艾薇一眼，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

艾薇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怀着这种怨恨，浑浑噩噩地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我来到了下城区。”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赫卡忒有些好奇地说道。

“因为那次是秘密行动，当然不会对外公布。那时候，我正在大陆各地游历，想要用我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

艾薇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第一次来到下城区的时候，就被这里的景象震惊了。就算我失去了光明，也能感受到这里的绝望和痛苦。我听到了垂死之人的呻吟，听到了受伤者的哀嚎，闻到了血腥味和腐臭味，感受到了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潮湿。”

艾薇说着，空洞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那一刻，我第一次对自己的遭遇感到羞耻。我不应该同情这些人，因为我的遭遇和他们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当我看到他们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

艾薇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也是在那时候，我第一次对主神产生了感激之情。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主神夺走我的光明，是为了让我能够更好地帮助这些人，将我的光明分享给她们。”

“……你想太多了。”

赫卡忒忍不住说道。

“也许吧。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虽然我现在失去了神力，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但我依旧可以用我的双手，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赫卡忒看着艾薇，看着她脸上那纯净而真诚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被称为“圣女”。

因为她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高尚的灵魂。

而这也正是赫卡忒感到痛苦的根源。

她曾经为了在下城区中生存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甚至不择手段。

艾薇，却为了帮助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甘愿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她不敢再去看艾薇的眼睛，害怕从那双清澈的双眼中，看到自己丑陋的灵魂。

赫卡忒闭上双眼，心中充满了苦涩。

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人，而感到如此的痛苦和迷茫。

明明应该恨她，恨她让她看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黑暗。

可是，她却恨不起来。

“……疯子。”

赫卡忒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谢谢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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