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赫卡忒的眉头紧紧皱起。

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如此干瘪无味，简直丢人现眼。

长途跋涉，历经艰辛才抵达此地，结果却像个哑巴一样，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想到这里，赫卡忒心中涌起一股羞耻感，脸上也泛起红晕。

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艾薇，只见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并没有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真是的，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赫卡忒心中暗自责怪自己，却又因为艾薇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而感到一丝庆幸。

“可不能在第一次见面就给她留下糟糕的印象啊。”

赫卡忒暗暗思忖着，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说道：

“我不是坏人，请不用担心，我是来帮你的。”

担心艾薇把自己当成可疑分子，所以才急于解释。

然而，这番话听起来却更像是笨拙的掩饰。

“那个……请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艾薇冷不丁地问道。

赫卡忒这才意识到，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么都没告诉艾薇。

“真是愚蠢的错误，简直像个愣头青。”

“也是，第一次见面，她当然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的来历。可我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什么都没说？”

赫卡忒心中再次涌起一股羞耻感，连忙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圣城……！我来自圣城。”

“……嗯？”

“我是为了保护圣女大人才来到这里的……”

赫卡忒语无伦次地说着，却突然注意到艾薇的神情变得惊愕，连忙住了口。

只见艾薇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表情也逐渐变得阴沉。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赫卡忒心中疑惑。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艾薇低声说道：

“……我不是那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赫卡忒立刻明白了艾薇的反应。

看着艾薇阴沉的脸色，终于意识到她现在正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怨恨。”

对主神的怨恨，对夺走她光明、只留下一道神印的主神的怨恨，此刻正深深地折磨着她的心灵。

这并非毫无根据的猜测，而是艾薇亲口说出的事实。

赫卡忒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连忙低下头，紧紧地握住拳头。

“我真是个笨蛋！”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就因为我笨嘴笨舌，才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吗？”

赫卡忒心中充满了慌乱，必须想办法弥补。

正当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艾薇却抢先说道：

“请……”

“请你回去吧，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这句话如同利刃般刺痛了赫卡忒的心脏。

“……你好像找错人了，我只是个住在乡下的盲女罢了。”

艾薇的声音仿佛扼住了赫卡忒的喉咙，让喘不过气来。

“很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是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就这样，再见。”

“哒，哒，哒。”

艾薇拄着拐杖，快速地走向那栋有着醒目红色屋顶的房子。

“哒，哒，哒。”

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艾薇的身影消失在赫卡忒的视线中。

近在咫尺的她，却又一次变得遥不可及。

深褐色的房门，

“砰——”

无情地将艾薇的身影遮挡，也将赫卡忒隔绝在外。

“哒，哒，哒。”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

“嗒，嗒，嗒。”

与之相伴的，是紧随其后的脚步声。

艾薇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深深地叹了口气，问道：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对不起。”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艾薇微微皱起眉头，再次说道：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对不起。”

..........................

.....................

...........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自从这个自称来自圣城的圣骑士出现后，艾薇就一直被如影随形地跟着。

即使艾薇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是圣女，让她离开，但她也只是像鹦鹉学舌般重复着“对不起”，然后继续跟着她。

这两天，艾薇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叹气。

“……你不是应该去找圣女大人吗？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浪费时间？”

“……对不起。”

又是这句该死的“对不起”。艾薇心中虽然感到烦闷，却也不忍心责怪，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赫卡忒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低沉了，让人忍不住心软。

而且，除了跟着自己以外，什么也没做，艾薇也找不到任何借口赶走。

为了不碰到一起，艾薇特意用拐杖将周围探了一遍，确定她与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赫卡忒走路的每一步都十分用力，仿佛故意要让艾薇听到的脚步声。

而且，除非艾薇主动开口，赫卡忒从来不会说话。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她呢？”

艾薇并非想不到办法，

“你这样跟着我很可怕，我很害怕，你这样让我晚上都睡不好觉，总是做噩梦。”

她完全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但是，艾薇的性格天生就不够强硬，做不到对别人恶语相向。

更何况，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如果她真的感觉到赫卡忒对自己心怀不轨，或许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些狠话。

但是，赫卡忒对她的态度始终毕恭毕敬，仿佛把她当成了什么大人物一样。

这让艾薇怎么忍心对恶语相向呢？

“……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

又是千篇一律的回答。艾薇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只能无奈地转过头，继续拄着拐杖向前走去。

“哒，哒，哒。”

“嗒，嗒，嗒。”

两道声音有节奏地交织在一起。每当艾薇的拐杖敲击地面，赫卡忒的脚步声就会随之响起。

虽然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但由于白夜的缘故，天空依然一片蔚蓝。

这样的白夜一共会持续七天。

赫卡忒看着前方的艾薇，默默地调整着自己的步伐，与她保持着相同的节奏。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艾薇和她周围的环境，

“会不会有东西掉下来？前面会不会有石头？”

不断地担心着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还有很多话想说，

‘你应该去圣城。’

‘你不应该留在这里。’

‘那些人会找到这里，会找到你，到时候不仅是你，整个领地都会变成人间地狱。’

这些现实的、残酷的、却也是事实的话语不断地涌上心头，但赫卡忒却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这些话只会让艾薇感到为难，自己是在强迫她，是在无视她的意愿。

所以，赫卡忒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在圣城修行的时候，赫卡忒常常会忍不住幻想，

“如果我能守护在她身边，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是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还是冲锋陷阵，为她抵挡一切危险？

然而，这些幻想终究只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如今，连站在她身边都做不到，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这是一种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悲哀。

但赫卡忒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绝望，至少，还能够跟在她身后.

“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吧。”

……赫卡忒心里很清楚，艾薇并没有接受。

这个只有十四岁，心中充满对主神怨恨的女孩，只是没有狠心拒绝，没有恶言相向罢了。

她一如既往的善良，而赫卡忒，只是在利用她的善良，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跟着她。

正当赫卡忒心中充满自责和愧疚的时候，艾薇突然开口了：

“……骑士大人。”

“是。”

“你为什么要成为圣骑士？”

赫卡忒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艾薇的后脑勺。

这才反应过来，艾薇是在跟说话。

“……你为什么要信仰神明？我不明白，信仰神明的人那么多，但亲眼见证过神迹的人却寥寥无几，为什么大家还是对神明如此狂热呢？”

赫卡忒努力地思考着，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艾薇满意。

‘因为我相信神明的荣光，相信他们的无所不能，相信们降临于世的神迹。’

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在赫卡忒脑海中一一闪过，但却一个也说不出口。

这些都是虚伪的谎言，连自己都不相信这些鬼话，又怎么能说服艾薇呢？

赫卡忒放弃了那些华而不实的言辞，转而思考另一个问题：

“如果换做是教皇陛下，会怎么回答呢？那个老头子，会说些什么呢？”

正当苦思冥想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没有意义。”

模仿教皇的答案没有任何意义，那只是在欺骗艾薇，是在逃避问题。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根本不适合说给眼前这个对神明充满怨恨的十四岁少女听。

赫卡忒再次陷入沉思：

“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她释怀呢？”

苦苦思索着，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不相信。”

赫卡忒缓缓地说道。

“嗯？”

“我不相信神明，不相信他们的荣光，不相信们的无所不能，什么都不相信。”

艾薇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赫卡忒也停下了脚步。

艾薇转过身，虽然她的目光依然没有焦距，但赫卡忒知道，她是在看着自己。

“你不是圣骑士吗？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因为这是事实，所以我无法给出其答案。”

听到赫卡忒的回答，艾薇忍不住轻笑一声。

“……真有意思，那你为什么要成为圣骑士？既然你根本不相信神明。”

面对艾薇的追问，赫卡忒强忍着想要说出“因为你”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成为圣骑士？为什么要成为使徒？”

除了艾薇以外，还有什么理由呢？

赫卡忒苦苦思索着，却意外地找到了答案。

“因为我想学习如何守护。”

“……守护？”

“是的，因为我想要守护一道光芒，所以才想要成为圣骑士，学习守护之道。”

这句话的本质依然是为了艾薇，但在赫卡忒的认知范围内，这已经是尽可能地将她排除在外，不至于让她感到被冒犯的答案了。

艾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问道：

“那你找到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赫卡忒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你找到了守护之道吗？”

面对这个问题，赫卡忒只能给出唯一的答案。

“……还没有。”

“是吗。”

艾薇无力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

赫卡忒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心中感到一阵烦闷，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我已经找到了学习的方法。”

艾薇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

赫卡忒看着她的表情，继续说道：

“守护之道，守护之剑，我还没有找到。”

赫卡忒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聪明人，短短四年多的时间，只意识到了自己的自负和无知，如果只靠自己摸索，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找到答案。

但是，幸运的是，自己的眼前就有一位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但我已经找到了方法，我会努力学习，直到找到答案。”

赫卡忒相信，只要跟着艾薇，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

低下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不是对神明的敬礼，而是对艾薇的尊敬。

“你说得真好，我支持你。”

艾薇说完，转过身，继续拄着拐杖向前走去。

“嗒，嗒。”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赫卡忒抬起头，看着艾薇的背影，轻声说道：

“你过奖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