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等着爸妈包好饺子做好年夜饭，已经八点了。

每家每户都是团圆的夜晚，我和她也被这浓重的节日气氛拉近了。

爸妈默默地给我们夹菜，头上白发多了不少。饭菜的雾气淡淡的，他们的轮廓也是，从前认为永远都过不去的那些痛苦回忆也就这么淡淡的化在雾气里了。我看向以安，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

“小泽，你和小安在大学有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啊？”

“有的，妈。”我说。

“嗯!有的。”以安也说。

爸妈轻叹了口气，说，“这些年我们照顾你们，有时候也会打骂你们，你们就一点儿不记恨?”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妈，”我忙说，“就是啊，哪有家长不管教自己孩子的。”以安附和着，我夹菜到她碗里。她冲我笑了笑。

“其实，我们有一个私心。”妈妈突然开口说，“你们兄妹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情同手足……”妈妈使了个眼色给爸爸。爸爸点点头，接着说，

“等我们老了，你们俩要是还是一直，像现在这样在一块也好有个照应，要是我和你妈生病了什么的，还能一起回来照看我们。”

以安听得一头雾水，我倒是听出了点意思。

“您的意思是……”

以安看着妈妈的脸，妈妈低着头吃饭，轻轻说到，“这么多年你们也该有了感情，不如以后就也一直在一起生活，等毕业了就结婚吧。”

我看向以安。

她似乎没听懂，又像是无法理解，皱了一下眉毛，“啊……?妈妈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我们可是兄妹啊……”

“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爸爸打断以安的话，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而且要是你结婚了就是别人家的女人了，我们收养你们两个就是想让你们俩一起照顾我们晚年!”

以安停下了筷子，声音里藏着不可置信和愠怒，“即使这样，也不能……强迫我们结婚吧！”

她偷瞄了一眼我。

“难道你们没有感情吗？还是说你另有人选?”

我看着她，她磕磕巴巴的回答“那，那倒不是……”

“你们再想想吧。”

沉默。

“你不愿意吗？”

“啊？什么？”以安一边抚着她被风吹起的头发，脸冻的通红。

我们沿着这条老街散步，草草木木，都熟悉至极了。远处有烟火绽放在天空，我们停了下来。

“就是，爸妈刚才说的事。”

我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靠近了问她。

“嗯……”

“以安，你不是说爱我的吗？”

“是的，可是现在，我们都还在上大学……”

“毕业之后。你看，爸妈都支持我们在一起。”

“可他们是想让我结婚以后也能照料他们，不能便宜了别人，这种思想……”

“我知道，以安。没关系，以后我们一起照顾他们好了。”

“……”

“以安?”

“啊？”

“是因为钟以阳吗？”

“……”

“是吗？”

不说话。

“你，喜欢他?”

“不，不是……”她连忙说。

“那为什么……”

远处的烟花声淹没了我的声音。其实我害怕的不只是以安喜欢上他，而是以安发现外面的世界要大的多好玩的多，再也不想回到我身边来了。

“哥哥。”

“嗯？”

“我……对不起。”

“……”

“哥哥?”

“……是要离开的意思吗？”

“……”

我转身一把抱住她，紧紧的。

“能不走吗？”我颤抖着声音问。

她头埋在我胸口，哭了。

“好……”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水滴。

“我不囚禁你在我身边，如果你想的话，去哪里都可以。但要注意安全。”

“真的吗？”她惊喜的问我。

我点头，拼命忍住翻涌的情绪。

“哥哥最好了！”她又一下扑进我怀里。像小时候那样。

“但我一直都会在这里陪着你，爱着你……”我抱紧了他，好怕她下一秒就会从我怀里逃走，“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知道吗？”

“嗯!”

团圆的日子，我的心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她开始参加各种聚会、社团、排队。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一整天都没有一通电话。

我担心她，偷偷跟她去参加活动，看见那么多人，看见她和那么多人说说笑笑，有男生也有女生。

而每次离她最近的只有一个人，钟以阳。

突然有一天，她给我发了条消息。

她说她和钟以阳在一起了。

放下手机，我瘫倒在客厅沙发上。

“哥哥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会的。”

又过了不久，她搬进了钟以阳的公寓。

我真的只是一个哥哥了。

童年少年回忆破碎。

——空白——

“哥哥!以阳……以阳他好凶……”

“什么？你在哪里?他对你怎么样了吗？”

凌晨两点，我接起以安的电话就听见她在那头哭的声音。

“我，我现在在小区楼下，刚才，他把我绑在卧室，他已经关了我两天了……”

我拿起钥匙刚出家门，她突然挂断了电话。

我开车飞驰到他们小区门口，打开车门迅速来回的找，各种角落，草地，池边，小林子，全被我找了个遍。可哪怕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起来我连她住在几栋几单元都不知道，我着急又难过，满脸都是泪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电话打了无数个，微信也发了无数消息。她一个也没回。

我回到车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我再惊醒，天刚蒙蒙亮。我揉着发酸的腿，第一时间打开手机。

没有消息。

那天我等了一天，终于在下午接到了她的消息。

“我没事。”

“不用担心了。”

“那钟以阳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不是……”我刚焦急的打出一行字，她又发来一条消息。

“就是吵了个架，已经好啦。”

我全部删除了打出来的文字，觉得自己真多余。

可后来事情不对劲起来。

那天也是凌晨两三点，我又接到了以安电话。

“哥哥，我在楼下平安街道上，我从家里跑出来的……”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凝固了，告诉她找个地方先等一下，然后一直通着电话开车去找她。

几分钟之后，我从街道旁边的林子前找到了她。她满脸都是泪痕，看见我哇的哭了出来。我一把把她抱进车里。

她全身上下都是红印，严重的地方甚至有淤青，脖子一侧还在流血。最可怕的是她只有一件浴衣包着，甚至是赤着脚出来的。

我吓坏了。忙给她擦眼泪，小心翼翼搂着她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她只哭着叫我赶紧开车，回家再说。

到家之后我赶紧找来药箱给她包扎，找了一件她以前穿过的睡衣给她。有的伤需要脱掉衣服才看的到，我轻轻给她涂完药之后坐在她旁边，让她靠着我。

她已经平复下来了，搂着我的脖子抽噎的说，她已经一天没有睡过觉了。以阳把她躲在家里不停地折磨她，还拿鞭子打她……

我的怒火一点点积累，把她安抚好决定等天亮去找钟以阳把她的东西全搬出来，让她再也不要和这个人在一起了！

可我问她地址的时候，发现她睡着了，于是决定第二天再问。

那天八点的时候我起来了，告诉以安要去给她买点药和衣服。她还睡的迷迷糊糊的答应了。

我出门了。

一小时回来之后，打开门我叫了一声，可没有任何人回应。

走进卧室，一个人也没有，床上凌乱。

当天傍晚不到七点钟，以安给我打了电话。

“喂，哥……啊那个，我已经没事了。”

“你在哪里?你怎么自己走了宝宝？”

“嗯……我醒来发现你不在我就走了，然后，我在朋友家……”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说，

“嗯，不用担心啦”

突然又放低声音对我说，“微信。”然后又挂了。

我打开微信，等着她的消息。

晚上十点，我收到了她的消息。

她说，其实以阳也没有把她怎么样，只是因为她和别的男生说话，然后一起去吃饭被以阳看到了，他才发的脾气。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我想起她身上的那些伤，想劝她离开这个人，万一再受到伤害怎么办？

可她说没关系。她说以后肯定不会了，让哥哥担心了。

她说她爱他。

哈哈。

又过了一年。她再没有给我打电话求助过。

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爸妈偶尔给我打电话 我只告诉他们我很好，以安也是。

问及结婚问题时，我就告诉他们，没想好。

有一次我不小心说出了以安有男朋友的事，他们听到后突然生气了，要给她打电话。

那之后以安给我发过消息，说不要再给爸妈说以阳的事了。

我答应了。我问她，钟以阳有没有再欺负她。

她回：没有，哥哥不用担心啦。

接着撤回，

“不用担心啦。”

大二的过年前，妈妈突然打电话要我和以安回去。

“不许带她那个男朋友!”

我只知道以安和爸妈大吵了一架，最终还是同意了回去。

她说他们在楼下等我。我开车去接她。

一路上我都在想，到底为什么，钟以阳到底哪点好？明明陪她一起长大，给她做饭，带她去看烟花，哄她睡觉的人一直是我啊，明明她张口第一个说爱的也是我啊，明明拥抱和亲吻都是我啊。

可她疏远了我，甚至不惜和爸妈吵架。那么乖的女孩子从前打骂都忍着，现在为了一个刚认识两年的陌生人就和家人疏远了……

到底为什么，我才是她的家人啊。

她不会告诉我，或许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我停在了路口。

他们正拥抱着，她哭了。埋在他胸前，那么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此刻只离我一步之遥，却遥不可及。

她说，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她叫他宝宝，叫他以阳。

她只叫过我阳泽和哥哥啊。

他们终于分开了。我看着她上了车，坐的离我如此之近。可是，又那么远，我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她。

她奋力挥手跟他说再见。我看见车窗外那个男人眼神冰冷地看着我，可此刻我也同样难受。

车开走了。她沉默着，低着头。

到了红绿灯路口，我停下了。我想起来已经快一年没有离她这么近了，平时在学校见到大多也只是简单的问候。

她和小时候一样，头发披在肩上，一不高兴就低垂着眼睛绞着手指，脸圆圆的……我越想越难过。

为什么，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呢?

我多么想再抱抱她啊，再背着她从河边回家，哄她睡觉，可以随时捏捏她的脸，揉乱她的头发，那么触手可及的，近在眼前的，我却怎么也够不到。

“如果爸妈……如果叔叔阿姨硬要你留下呢？”

我开口。以安和他们吵过一架后，就改口叫他们叔叔阿姨了。

她到底有多在意钟以阳啊。

“我要和以阳在一起。”

她闷闷的说。

“为什么……”我感觉情绪快要憋不住了，“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我比他认识你更久，我更爱你啊……!”

堆积在心里那么久的压抑再也忍不住，我握着方向盘，满眼泪水冲前面吼。我不敢看她，怕她会为我担心。

我真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再怎么问也只能听到令人心碎的回答。她在有意避着我，可我们以前那么亲密，那十几年……她那么轻易就忘了吗？

我一直努力学习、努力打工，一直苦苦等着她，幻想她还会回来，再也不走了，幻想她趴在我背上轻轻说：“哥哥，我爱你。”

“和哥哥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我爱你”

“啊？”

“我爱你。”

我猛打方向盘，撞上了旁边行驶的汽车。

我要和她永远，永远在一起。

对不起以安，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远离他，让你再也不离开我。

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整个童年，少年，人生。

你就是我的家。

让哥哥任性一次。

离开他吧，和我在一起。

让哥哥最后保护你一次。

我在最后一秒抱住了她，距离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