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轻轻关上。

她缓缓抬起头，试着挪动着自己的身体。

没用。

略带潮湿的空气缓慢堵塞着她的胸口。双手被绑在背后，不过好在没有像以前一样被锁在床上。她慢慢挪动着腿，身下突然加重的颤抖让她浑身一震。

“以安，怎么了?”

她猛的一惊，那个声音从床的旁边那个书桌的架子上传来。是个小型的摄像头。此刻转动着，亮着红色的光。

“等我买好东西，这就开车去爸妈家。你在家乖乖等着我，听见了吗?”

她听见轻微的车子启动的嘈杂声传来，还有久违的嘈杂声，热闹，遥远。

“怎么不回答我?”

她忙用力点头。随后摄像头传来声他的轻笑，

“以安最乖了，在家等我哦。”

他的声音有着令她害怕的严厉。等那头没了动静，以至于红光也没再亮起，她才又慢慢挪动身子往床边探去。

没办法，只能慢慢将腿一个个伸下去了。左脚踝的绳链牵动着右脚，悉悉索索像雨声。忍耐着腿上和身下的刺痛，她一咬牙，用肩膀向下倒去。

咣的一声，她整个人趴在地板上。虽然肩膀钻心的疼，但总归是离开了这个柔软的囚狱。她顾不上疼痛，赶紧去查看那个小摄像头。

还好，没有什么异常。

她一步步挪动向门口，向客厅。她知道，以阳有一大把钥匙都在客厅茶几柜子里。

就快了，就快了。她靠近茶几，反着手拉开抽屉。

——钥匙！

突然，门口处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

不可能！！！

她的心猛地钝痛，浑身连带发丝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凉意从指尖蔓延开来。

不...！不要！！

她咬住那把钥匙，颤颤推上抽屉，转身用膝盖拼命往前挪动。

可门开了。脚步声极快地从背后传来，接着，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宝贝，你在干什么?！”

重新被温柔的锁链锁住。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紧闭着双眼，一边颤抖一边紧咬嘴唇不停流着眼泪。

“睁开眼睛。”他说。冰凉的双手抚上她的脖子。

她抖得更厉害了。

“1”她开始努力睁开眼睛，但潮湿的空气侵蚀着她，不受控制地猛烈抖着睫毛，

“2”她想告诉他她在努力了，只是哭的太多眼睛肿了起来。

“3”她模模糊糊看见了他的轮廓。离得好近。看见他红着的眼睛，紧接着又下意识闭上了眼。

他抚摸着她的眼睛。温热的气息拭去了她的眼泪，接着一股强力冲向她的嘴巴，钥匙的铁锈味正被那股力量慢慢抽离。

她坚持不住了。当新鲜的空气涌入，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但接着，脖颈处那股窒息的力道和他的气息一下子堵住了她的嘴巴。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宝贝居然知道钥匙的位置...”他的呼吸声很重，加持着手上的动作。

她的后背随着抽泣上下抖动着，凉意爬上她的后颈，她打了好几个寒颤。

要，支撑不住了……

还没等她挪动身子适应这个姿势，抽屉被打开的声音，以及塑料包装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用力回头，只能看见他立在书桌前的黑色背影。

她想到什么，哭喊出声。

一个冰冷的力道猛的按住她的腰部，皮鞭像烟花声在她脑子里炸开。仅有的细小的叫喊也戛然而止。

“宝贝知道我去买的什么吗？”他低沉着声音，和鞭声一起响。

“宝贝是不是觉得我要去咱爸妈家，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

她已经要痛到窒息了。不仅如此，身体里不停抖动的那个东西，代替他用来削弱她力气和思考的东西，此刻也毫不吝啬地执行着他的命令。各种难受的感觉让她麻木，大脑只能重复他的话。

为什么……那么快回来……

“你以为我看不见吗……？宝贝，我都说过了，要你乖乖等我，不是么？”

他将那根泛着金属冷光的鞭子放在床边。她想起来了，今天应该是周三，是他去购买新的惩罚工具的日子。

居然选在了这么一个日子吗……她真是不走运。

身下的抖动停了。她的心脏突突地跳着，麻木的跳着。

“让我看看，宝贝不是能自己走吗”

他把她手腕上的锁打开了，“我看宝贝绑住手和脚挺费劲的，以阳给你松开一个，好不好？”

她疑惑的睁开了眼睛。一直被绑在身后的手解放了，一时间她还有些不习惯。轻轻活动下，随后她慢慢撑起来身体。

就一眼，她看见以阳抱着胳膊站着。冰冷冷的笑意，让她一下子浑身软了力气，重新跌在被单上。

他走过来。轻轻抚着她的背，还有被打伤的创口。她一激灵，像有道细小的雷劈开她的皮肉。夹杂着他的话语，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是暴雨。

“宝贝还挺厉害的昂？”

她发丝轻晃着，摇摇欲坠快贴着天花板。她不要去，不要去那个地方。

猛地顶了一下脑袋，他停住了。紧接着，她的世界一下子天旋地转，脑袋快要顶到天花板上，背靠着地板，

不，她背靠的是那扇门。视线快要随着重力滑下去了，皮肤紧紧咬合着她的缝隙，她突然回过神来。

那个东西好像被完全嵌进去了。她只有这一个想法。其实和在床上一样，她一样没有任何力气。

不，没有那么柔软，坚硬的更加现实些。

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死水突然掀起了一万万波澜，月亮忽闪了一下，接着开口：

“让你永远也逃不了。”

又是一声，“别再跑了，好吗”

她这次听话的用眨眼回应。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享受起月亮被撕裂的过程，尽管这感受让她几近晕厥。流星源源不断地涌出去，连带着无法抵抗的重力。她的感官分割成很多个部分，四散在月亮破碎的波澜里。

终于，她飘走了。飘向深黑的大海。

再睁开眼，熟悉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的盖住了整个视线。

记得……闭上眼前应该是阳光明媚的白天。不知道她睡了多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身体轻轻向下凹陷。柔软的摩擦声响起，一起响起的还有她耳朵边的风声，温柔的抚摸着她略带潮湿的头发。

别扭和恐惧得不想去看他。下意识又闭上眼睛，耳边的风又轻笑着吹了吹，啪的一声，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她整个眼睛。

不想睁开不行了。

他的轮廓泛着微亮的光，飘忽的水雾晃荡荡的，加重着眼角诡异的描边，一动不动就看着她。眼神和轮廓浓的要脱离这个世界，无声的拼命向后缩，她越来越喘不过气了。

“宝贝什么时候看见的钥匙呢”

他开口了。暖洋洋的月亮如同这昏黄的灯光一样，蔓延，燃烧。

“是，上次看见以阳打开那个抽屉……”

他怔了一下，说宝贝变得不乖了。

他又解开脚踝的锁链，说，

“那是，上个月顺从惩罚的时候吧，宝贝。”

她已经快要忘记，上个月那么久远的时间了。她觉得那好像是梦里一样，不间断的让人无法逃避的红黑色噩梦。

他嘴巴一张一合，翁鸣声里她听见他说今天要进行上个月的测验。

什么测验呢？

“看宝贝是不是真的听话的测验。”

他起身，坐在一侧的床沿上。轻轻揉捏着她的脚腕，大腿，引导她缓慢的适应活动。

“桌子抽屉里有几根鞭子，宝宝自己选一个给以阳拿回来好吗？”

她慢慢下了床，亲手打开那个平时只能在余光里看到的小小抽屉。

长的，短的，安静地躺在棕色抽屉里。她开始颤抖，酸胀的堵塞感涌上眼睛。她看到那个以前最温和的宽皮鞭，犹豫了一下拿了起来。

“来，以安，趴在这里。”

是哥哥的声音。她回头，哥哥的笑容影影绰绰地和他重叠起来。

四肢下意识随着他的指令动起来。她麻木的贴在柔软的床单上，等待他随之而来的惩罚。

“还记得以阳怎么说的吗？”

她点点头，双手交叉放在背后，绷紧了身子。

“不，不用这样，宝贝，”他将她微微颤抖的手分开，

“我不绑你了，放在这里。”

她紧攥着床单，随着他的轻抚慢慢放松了身体。

“和以前一样。不能哭，不能乱动，不能拿手挡，我问什么必须清楚的回答，不然加倍。听明白了么？”

她的回答已经带了哭腔，小声地嗯了一声，又慌忙的补上一句小小的“听明白了”。

上方是包装的悉悉索索声。安静了几秒，他笑着问，

“以安最喜欢这个么？”

她点头说嗯，最喜欢这个。还想补充什么，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我不喜欢用这个哦，”他还是将它卷了起来，“因为宝贝挣扎的没有其他那么厉害。”

她想说什么，却被突然的一下刺痛打乱了。尽管她甚至认为要比抽屉里那些细长的轻松很多，但总归是难以忍受的。

她向床单无声的喊了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腿上的麻木还没散去，已经完全被疼痛掩盖。

“宝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拿钥匙的？”他的声音混着皮鞭一起，“是从上个月看见之后吗？”

她发着抖说是。又怕他没听到，闭着眼更大声的说了一句“对”。

“你还挺理直气壮……?”他没想到似的，笑了。接着，他站起身又走向那个抽屉。

“那我问你，昨天答应我说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是不是真的?!”

她浑身一震。

他换了皮鞭。惊恐的下意识拿手向后挡，被猛地按了回去。

“说话!是不是骗我的？！”

她喘气着说不是，再也忍不住地在床单上哭起来。

“上周说的再也不和向阳泽联系，是不是真的?!”

她拼命想用尚且自由的双手双脚逃离这里。月亮的黄晕一言不发亮着，她只觉得心脏被他的吼叫声用力按着，向下按着，要沉入海底。

“是真的……”

黄晕变成了一整个月亮。发麻的双腿撑着伤口，她颤抖着要向下倒去。接着，她的腰被托住，向上，贴紧。

窒息。

跑。逃跑。

她的理智一直浸在水里。时而漂浮着，时而下沉。

潮湿的。

本能告诉她，离开这里，离开伤害她的这个男人，离开伤害她的这里的一切。踩干燥的石板砖，去暖洋洋的梧桐树底下，心被捂得发烫。

去用本能再搭建一个安全的暖房，去生长些石块来保护这暖房。

像无数个从前一样。

麻木和疼痛间，清醒也短暂地停留过。她尝试为他辩解，去理解，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人和人的相处方式总循规蹈矩着。她想。

适应和习惯曾是她最怕的事情，如今却可以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永恒的存在。

而这存在，令她无比安心。

我会驱赶你和我心中那穷追不舍的恶鬼。就让你一次次歇斯底里又眼眶通红地说爱我。

我会从这里逃出去的。和你一起。

一定。

逆着光看过去，那个人只剩个模模糊糊的光影。在水上飘着，一靠近，就有无形的波纹推得她越来越远。

眯起眼睛。她在指缝间注视着阳光，越来越看不清他的身影。

暖风吹着，轻巧的窗帘安静地飞腾在空中。夏天特有的空气味道和蝉声一齐拥拥而来。

她坐在洁白的床上，望向天空，近的只有一步之遥，探出窗外，伸伸手就能碰到。

心脏也轻盈地，和窗帘一起跳动着。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像是做了一场沉甸甸的梦。她分不清到底是失去了还是得到了，就在梦醒的这个时候。

但是没关系，她轻快地想着。一阵风带动着窗边的树叶哗哗响起来，有鸣笛和车铃的声音夹杂在里面。

我会记起来那个人的，我还会再见到他。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