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桢要亲自验尸，这可大出陆涯意料，心中自然对陆涯滋生了一丝佩服。

排场是摆好了，可朱桢并没急着开始。

他虽然读过《洗冤集录》，可验尸本就是个复杂的技术活，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他胃口也浅，受不得腐尸味。

既然如此，那验尸就是摆摆样子，因为他心中早就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大理寺的老忤作经验十足，所验肯定不会有错，男尸生前定是在极度欢乐中崩盘的。

“陆涯，听说你是前锦衣卫第一高手，那你有把握一掌击得对手内脏出血而没有任何外伤吗？”

“朱大人，并没如此把握。虽然也有可能做到，但停尸三日后，掌击之处必现淤青之色。老忤作说此具男尸并无任何外伤，亦无变色淤青之处，这绝非任何武功可为。

因此，下官以为，老忤作说男尸因马上疯而死当可信。”

老忤作刚被朱桢斥责过，疑似不相信他的验尸能力。正在郁闷时，忽听得陆涯如此一说，脸上顿现解气之色。

朱桢慢条斯理地说道：“忤作，你在大理寺干了三十多年，想必也不会出错。只是你师父当年没教你？忤作验尸，不但可以确定死者的死因，而且还能确定死者的身份。”

老忤作一愣，疑惑地道：“我师父并没这么说过，难道大人还有如此绝技？”

朱桢傲然说道：“忤作，你用小刀细细剃去死者的头发。”

上官有命，忤作不敢怠慢。

不一会，老忤作惊呼一声：“大人，死者头部有黑色疤痕，或许死者就是发间受外力打击而死。”

“忤作，尸体于前日发现。依你之见，死者已死几日？”

“回大人，小的认真勘验过，死者死亡时间当不过三日。”

“那好，本官问你，死者发间黑色的疤痕可于三日内形成？”

老忤作纳闷地道：“大人，小的也是糊涂了。这疤痕之旧，像是数年前的老伤，应该不是死者的死因所在。”

“继续剃，看看有多少疤痕。”

忤作忙了一会惊呼道：“大人，死者头上共有相同大小的疤痕九个，且都为老旧疤痕。似是数年前为香烛所灸……啊？大人，死者难道是还俗的僧人？”

朱桢微微一笑道：“忤作，你不是已经验出死者的身份了吗？”

“啊？大人高明，小的佩服！”

朱桢转向陆涯道：“陆大人，你现在知道侦查方向了吗？”

陆涯恍然大悟：“怪不得整个京师地区都查不到尸源，谁又能想到死者以前曾是化外之人呢？”

他正在奉承朱桢时，朱桢又冷笑道：“忤作，你刚才给死者剃发之时，有没有什么异样？”

“大人，死者的头发刚硬新鲜，像是近期才长出来的。”

朱桢缓缓点头道：“这就是了，死者并没还俗，只是长出了新发的和尚而已。陆大人，你速派人查验京师附近的寺院，看看有没有失踪的和尚。”

陆涯领命而去，朱桢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莲花庵。

可莲花庵是皇家尼庵，没有皇家的许可，别说朱桢这么一个临时的查案官了，就连大理寺正卿也不敢入内。

他问随同的官员道：“平时可有人能入得皇家尼庵？”

官员摇头道：“朱大人，皇家尼庵岂可擅入？前来莲花庵烧香的人，起码得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

“很好！你回去立即把进过莲花庵烧香的众官员女眷的名册给我开出来。”

是时候了，得把燕王殿下逼出来。只有让燕王知道朱桢的厉害，才不敢轻视朱桢。

他想了一下道：“今日查案到此为止，你们都散去吧。等我拿到进香的官员女眷名单后，我得进宫面见皇太孙。”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教坊司丞，哪有资格面见皇太孙？好在这次是奉旨办案，第二天一早，宫中太监前来通报，让朱桢进宫觐见皇太孙。

“朱桢，你有何事要见孤？”

“殿下，微臣查得西郊竹林男尸或与莲花庵有关。因此微臣斗胆想请殿下手谕，允许微臣入庵细察。”

“大胆，皇家尼庵怎可轻易进入？孤可以许你入内，只是你可想好了，若是你查不出什么，玷污了皇家尼庵，这可是满门抄斩之罪。”

“殿下，微臣愿以一死报答皇太孙殿下提携之恩。”

“朱桢，孤并没有提携你，只是有其他官员推荐你入仕孤照准了而已。”

“殿下，推荐我的可是前锦衣卫的几个百户和千户？”

“嗯！”

“殿下可知，锦衣卫本是燕王殿下奉皇上旨意而创，这些人为什么要推荐我？”

“朱桢，不是说你精通音律歌舞吗？”

“殿下，正是如此。凡精通音律歌舞之人，其他能力皆逊。这些人推荐，必定是背后有人。他们让我来查案，正是看中了我不可能侦破之案。”

“朱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微臣怀疑男尸为莲花庵所弃。且常去莲花庵进香之人皆是四品大员以上的女眷，微臣查得，定国公胡大牛之女胡媚儿便是莲花庵的常客。”

“啊？燕王侧妃也卷入此案了？”

“殿下，臣不敢乱言。殿下请看此物！”

他拿出了一角黄绢：“民下，此为裹男尸锦被所用，当为皇家之物。”

皇太孙不再言语，沉吟一会，写了一张手谕递给了朱桢。

朱桢得了皇太孙手谕立即赶赴到莲花庵。

庵主静慈师太奉茶相迎。

“静慈师太，下官奉皇太孙之命进庵查案，还望师太恕罪。”

“朱大人，这是皇家尼庵，你可得想仔细了。唉，既是皇太孙有手谕，那朱大人就查吧！”

“师太，下官见莲花庵后殿环境幽静，却只有一栋小屋，不知此为何处？”

“朱大人，凡能进莲花庵进香者，皆是朝中大员的女眷。后殿小屋，是供香客拜佛以后小憩所用，寻常人等不得入内，就连本庵尼众也不得靠近。”

“静慈师太，下官听得进莲花庵的官员女眷，大多为求子而来，可有此事？”

“朱大人，本庵主供的是送子观音，一向灵验。大人可知，朝中大员妻妾众多，若无子嗣者大多失宠，故此，本庵常有大员女眷前来求子。”

“静慈师太，下官想进入小屋一观，不知师太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