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百户脸露忧色，朱桢却轻松地说道：“蒋百户，你多虑了。大理寺司狱打死几个普通的犯人能算啥事？陆涯兄弟得到了这条线索，他们几个盗墓贼就该去地府了。”

陆涯脸上再次对朱桢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朱桢心中痒痒的，他师父道衍勤修佛道，却始终不得观天下大势之法。要是慈心寺中真的有刘基，朱桢如得刘基所传，那天下第一人除了他朱桢还能有谁？

心中的小九九一拨拉，朱桢故作深沉地道：“陆涯，你身为大理寺司狱却夜入慈心寺，要是大理寺丞得知，虽然那几个盗墓贼已死，可他很快便会把盗墓贼所供与陆涯兄弟今夜之事联系起来。

真要这样，你非但害了燕王，就连自己也保不住。陆涯兄弟，你要是信得过我，你就立即赶回大理寺。

我在这慈心寺中还得住上半月之久，由我暗中查访刘基下落。要是一有消息，我就请蒋百户知道陆老弟，你看如何？”

陆涯点点头，可没离开的意思。

朱桢心中明白，陆涯这是还不大敢完全相信他。

“陆涯，今夜你我就结为兄弟。苟富贵，勿相忘。谁要是违背了誓言就堕入阿鼻地狱永远不得超生。”

陆涯大喜，眼睛一扫禅房，笑上眉梢道：“朱大人，不，朱大哥，小弟陆涯日后愿与大哥一起共图大业辅助燕王。”

寮房中有现成的佛像香烛，三人当即在佛像前焚香起誓结为兄弟。蒋百户年长为大哥，朱桢次之为二哥，陆涯年少成了三弟。

陆涯临走时，蒋百户问道：“三弟，大理寺近来有没有离奇蹊跷的案子？我可是听说，江山易主时，天下将出妖孽奇闻。”

“哎呀，你不问我倒是忘了说。奇事嘛倒是有一桩，城西的竹林中出现了一具锦被包裹的男尸，全身赤裸被草草掩埋在一个山窝子中，恰巧被一个上山打柴的老樵夫发现报了官。”

蒋百户失望地道：“这种小案子也没啥的，朱大人是谋天下大事的，咱也懒得去打听。”

“城西的竹林？是不是离莲花庵很近？”

“对啊！那里是顺天府管辖，府尹查了一天没什么线索就交给我们大理寺了。大理寺丞懒得管，毕竟那是皇家尼庵边，说不定整出啥事就麻烦了，所以搁置在了一边。”

朱桢心中一动，联想起燕王侧妃去了莲花庵又怒气冲冲离开的样子，他心中疑惑：“会不会这莲花庵中有王妃的什么线索？王妃这么淫贱，偏巧一裸男又死在了莲花庵附近。不行，这事我得仔细查查，真要整出王妃啥事，燕王就会下定决心想法离京，大事可成。”

燕王宠侧妃更疼四子朱燨，京城之中人所共知，皇帝陛下当然也知晓。道衍没死前，就告诉过朱桢，燕王舍不得离京，极有可能心中放下了侧妃与四子。

根据大明法律，如皇帝驾崩，皇太孙登基，燕王远在北平若有不臣之心，留在京城燕王府中的家人必先将被满门杀头。

要是把侧妃偷腥寻欢的丑事戳出来，又不能牵连到朱桢，燕王必立弃侧妃与四子，从而回北平雄距一方以图天下。

“三弟，二哥从小就喜欢探求刑案真相，更兼研习南宋提刑宋慈之作《洗冤集录》。二弟是公门之人，当可于大理寺丞前主动请缨，揽下这桩奇案。

二哥助你得破此案，功劳尽归三弟，说不定仕途有转。二弟，你看如何？”

陆涯一怔，随即惊喜地道：“没想到二哥还有如此奇技！行，我这就赶回大理寺，向寺丞要来这案子，他正愁这烫手山芋无人敢接呢！”

陆涯转身离去，朱桢回到房间闭目冥思陆涯之言，苦思诱出假死隐藏的刘基之法。

天刚亮，知客僧就满脸笑容地敲开寮房门请朱桢享用早斋。

吏部王绾侍郎和蒋百户享用斋点后，王侍郎吩咐道：“朱大人既已为教坊司丞，当记得昨夜所言，尽早研习出皇太孙日后登基曲子。本官公务繁忙，就不打扰朱大人了，告辞。”

“王大人慢走！只是下官来得匆忙，身边苦无乐器，王大人可否帮下官一忙？”

蒋百户堆着笑脸道：“此等小事何须麻烦王大人？草民丽春院中什么乐器没有？朱大人但有吩咐，草民即刻叫人送来。”

朱桢要了一尾古琴，二人随即告辞离寺，还没到午斋之时，丽春院就有下人送来了一尾上好的古琴。

朱桢调弄着古琴，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师，慈心寺中是否还住有其他香客？”

知客僧连连摇头：“都快年底了，谁还有闲心住寺院？何况现在又不是开科时间，连上京的举子也没有。”

朱桢也不多问，知客僧越是这样回答，朱桢越相信刘基还活着，而且很可能就藏在这慈心寺中。

早斋之时，朱桢相送吏部王侍朗和蒋百户之时，就见知客僧偷偷塞了两个素包于袖内，神色匆匆地往后院而去。

这日，恰巧下了一场冬雨，慈心寺中并无一香客前来，寺内僧众在用完晚课后也俱都回寮房休息。

慈心寺中一片寂静，朱桢静下心来，默想了几遍师父道衍传给他的曲子，心定神闲地弹奏了起来。

曲子时而激昂，时而婉转哀，犹如驰骋疆场的英雄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时的寂寞。

这首《龙翔凤舞》，本是琴箫合奏之曲。当年道衍遍访天下奇士之时，偶遇刘基，两人相见恨晚，刘基随即赋了这曲相赠道衍。

忽然，瑟瑟冬雨之中，传来了幽幽的箫声，与朱桢所奏和而鸣之。

一曲奏毕，琴叩三声，箫鸣两下，琴箫合奏两人互相致谢，音中皆有互敬之意。

朱桢不敢怠慢，又奏了一曲《渭河雪钓》，此为文王遇子牙之意。

箫声停顿，再无声息。

子夜时分，寮房房轻轻叩响三下。

朱桢神定气闲地问道：“可是吹箫高士？”

门外良久方有一低沉之声说道：“屋中主人怎知世间有此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