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白兰失望难过，门内的白瑞雪同样心里着急，不待郑掌柜说完，便赶紧接话道：“郑掌柜，不同的绣娘，做出来的绣品都有细小的差别。像是虎头帽和虎头鞋这类需要量产的物件，又不是买来收藏的孤品。如果质量能够达标，当然是做的越多，对虎头帽的销售越是有利。”

“我家小姑姑做的绣品虽然和我做的不同，可她的绣工也强过了建阳镇的许多绣娘。现在虎头帽已经达到了供不应求的状态，以后不光我们，别的绣坊也会模仿其形，做出同样受人欢迎的虎头帽。咱们锦绣坊到时候拿不出来货，难免有客人会退而求其次去别家买，这样一来，对于锦绣坊才是真正的损失。”

白瑞雪说的，锦绣坊已经想到了。

郑掌柜也听说了，如意坊也开始售卖虎头鞋和虎头帽了，做工虽然不如锦绣坊的精美，可胜在人家价格便宜，自然也有顾客特意光顾。

想到这里，郑掌柜当即答应下来：“白娘子说的也有道理，这些绣品我都会留下，但是不能按照之前的价钱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同样是临摹画作，大师做出来和普通匠人做出来的效果是大相径庭的。

如果锦绣坊用普通绣品，冒充精品售卖，相信他们锦绣坊的牌子，用不了多久就会砸掉。

对于这样的提议，白瑞雪表示理解，同时也替小姑姑开心。

只要锦绣坊愿意收下绣品，就证明她们这一步算迈对了。

“郑掌柜稍微等一会，我把小姑姑请进来，和您当面说。”

门外的白兰将里面的对话全都听见了，还没等她做好准备，白瑞雪就已经笑呵呵的冲出来，拉着她的手道：“小姑姑，刚才郑掌柜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锦绣坊答应收下你的绣品了。”

白兰的脸蛋红扑扑的，她激动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只顾着使劲点头。

村里的女人们，多多少少都会刺绣，只是大多数人做出来的刺绣，也仅是出现在自家的鞋垫、门帘、衣襟上等。

像是郑小娥那样，能将绣品送到镇上的绣坊售卖，哪怕一方帕子只能卖四文钱，也足够人羡慕了，起码多了一个进项不是。

尤其锦绣坊，更是被人当成高不可攀的存在。

现在白兰做的绣品，竟然真的被锦绣坊收下了，她的脑袋发晕，感觉像是在做梦似得。

直到被白瑞雪拽进绣坊之后，她仍旧晕晕乎乎，半晌没能缓过神来。

头垂的低低的，丝毫不敢抬头乱瞅。

白瑞雪牵着小姑姑的手，冲郑掌柜笑呵呵的说道：“郑掌柜，这位就是我的小姑姑了，这些绣品都是她做的。”

郑掌柜上下打量着面色羞红，又局促无比的白兰，笑着点头说：“娘子，你做的绣品我都看过了，做工细致用料考究，可以收下。现在由你来开口，看要多少钱合适。”

锦绣坊的郑掌柜竟然在和自己说话，白兰顿时慌了，紧张的捏了捏白瑞雪的手，小声道：“瑞雪，还是你来说吧。”

白瑞雪深知白兰的性子，也不勉强，只出声提醒道：“小姑姑，刚刚郑掌柜说了，你的绣品可能卖不了我那个价钱。我做的小鞋子一双能卖四十文，虎头帽一个是七十文，至于小肚兜，则是可以卖到十文。小姑姑，你做的绣品准备卖多少钱？”

白兰低着头仍是不做决定，只局促的捏着白瑞雪的手，一个劲的要求她来决定就好。

郑掌柜想必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倒也不意外，直接道：“既然娘子磨不开面子要价，那我就说个价吧。”

“娘子才刚刚做刺绣，不管是绣工还是呈现出来的效果，都远不如白娘子做得好。所以，虎头鞋我姑且能给你二十文的价格，虎头帽三十五文，肚兜呢，则是可以给你五文。当然，日后如果做得好，价格咱们还可以提高。这样的价格，不知道娘子可否愿意？”

郑掌柜给白兰的价格，和普通绣品的价格基本一致。

虽然比白瑞雪卖的便宜不少，可比卖帕子要值钱的多。

听到这个价格的白兰，惊得顿时抬起头来，正巧看到郑掌柜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郑掌柜的身形格外消瘦，身上穿着鸭卵青色的窄袖褙子。

褙子的衣襟处还绣着万字花纹。

虽说万字花纹在大魏很常见，可郑掌柜不知道怎么绣的，竟然能让万字花纹在不同的光线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来。尤其站在阳光下的时候，万字花纹上波光粼粼，好像鱼鳞一般漂亮。

光是一眼，白兰就对郑掌柜的刺绣功夫佩服无比，当即欢喜的点头道：“愿意，愿意，我很愿意。”

如此，一桩生意算是谈成了。

这一次，白兰送过来六双虎头鞋，五个虎头帽，还有六个小肚兜，一共卖了三百二十五文。

当郑掌柜将沉甸甸的铜板，交到白兰手上时，她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来，双手捧着串好的铜钱，和郑掌柜一个劲道谢。

哪怕已经跟着白瑞雪从锦绣坊走出来，白兰依旧保持着怀抱荷包的架势。

三百二十五文铜钱，果真是沉甸甸的分量。

白兰近乎弓着腰，宝贝似得紧紧抱着那些铜钱。她眼睛里闪着光，尤其有视线朝她投来时，她显得更是紧张，生怕好不容易赚来的钱，被人抢走。

白瑞雪虽然觉得她的模样好笑，却也表示理解，只是无奈的说道。

“小姑姑，刚刚郑掌柜要帮你把铜板换成碎银子，你为啥要拒绝啊。”

一千文铜钱就是一两银子，郑掌柜好心要帮她剪一小块银子出来，方便拿着赶路，可白兰竟拒绝了。

就这么沉甸甸的抱着，不累么。

白兰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芒：“瑞雪你不懂，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赚到的钱，自然要好好感受了。走，咱们买礼物去。”

白瑞雪笑着点头，和她一起逛了成衣铺子、小食店、药铺，还去了墨斋。

等她们把想要的东西都买齐全，夜幕已经降临。

虽然雨后的夜路泥泞难行，可两个满载而归的人却心情大好，恨不得一路高歌着往回走。

好在建阳镇和玉池村的距离算不得多远，两人回去后，虽免不了挨一通数落，却也乐滋滋的，将买好的礼品一股脑摆在大家面前。

治疗腰背腿疼的狗皮膏药，是给白文哲的；黛蓝色的印花布料，是给黄氏的；龙泉狼毫笔是送给白正的；至于绿豆糕，肯定是给小豆丁的。

光是这些东西，就花费了她的大半铜钱。

尤其那只龙泉笔，竟花了六十三文，才买回来。

还是她们和墨斋老板软磨硬泡，人家才给便宜两文。

这还不算那两个显眼的大包裹呢，里面装的可都是刺绣用的布料和丝线等物。

黄氏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忙拽着自家女儿问个不停：“兰儿，你这是哪来的钱？”她以为是未来女婿钱俊生给的，“兰儿，咱们家可不兴哄人钱财过日子，何况八竿子还没一撇，这些东西哪来的，你还是送回哪去。”

黄氏的话音一落，一旁的白文哲就瞪大了眼睛，忙问：“这些难道都是那小子送的？”

“不是他还是谁？你家女儿身上有几个大子，你不清楚啊。”这么多年来，黄氏鲜少的顶了白文哲一句。

刚刚还兴冲冲抓着狗皮膏药嗅个不停的白文哲，闻言立马黑着脸，将膏药全都仍在桌上，冷着脸道：“要真是那小子送来的，就给我还回去。还有，这门亲事以后也别考虑了，成天想着用小恩小惠哄骗人的兔崽子，想来人品也好不到哪去。”

对于这只狼毫笔，白正同样表示拒绝，哪怕他正缺一只上好的毛笔。

“小妹，这么多年来是咱们家亏待了你。以后想要什么和大哥说，大哥帮你买。这些东西拿着烫手，你还是给人送回去吧。”

见家人都误会了自己，白兰急的不知道怎么才好，只顾着摆手反驳道：“不，不是他送的。”

白瑞雪也道：“是啊，这些都是小姑姑自己赚来的，不是别人送的。”

“你赚来的？怎么赚的？”黄氏被吓到了。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本事，她还是清楚的。

现在见她拿回来这么多东西，脑子里将各种可能发生的事件全都设想了一遍。

“小姑姑，你把荷包里剩下的银子都倒出来给他们看。”

在白瑞雪的催促下，白兰解下自己身上的荷包，打开后往出一倒，顿时一串黄灿灿的铜钱，出现在众人面前。

铜钱砸在桌面上的时候，还发出砰的一声，震得人心都跟着颤起来。

“兰儿，这是怎么回事？”黄氏惊到了，突然见小女儿不声不响的拿出来这么多钱，她简直不敢想象钱财的来历。

“娘，您别担心，这些钱都是我用虎头鞋换来的。”白兰笑着说下去，“瑞雪前段时间一直在教我做刺绣，这些天我们俩一起绣了六双鞋，五个帽子和六个肚兜。今儿个下午，瑞雪带着我去锦绣坊把绣品全都卖了。给你们买礼物的钱，和剩下的这些，都是锦绣坊结算出来的。”

听了她的述说，众人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放回肚子里。

她们两个做刺绣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既然这些钱的来路正，大家也就跟着为她们开心。

白文哲的眼中难掩惊讶：“那些小鞋子这么值钱呢？”

“是啊，锦绣坊的郑掌柜说，我做的不如瑞雪做得好，只能给我卖这么多钱。她还说，要是瑞雪做的，卖的钱应该是两个这么多才对。还有啊，那位郑掌柜还说，我做得好的话，以后还会给我加价的。”

“那个掌柜姓郑？”白正的注意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虽然之前他有被路宥期坑去锦绣坊消费过，却只是和店小二有过照面，并没有见到绣坊的掌柜。

白兰虽然平日里不言不语，却非常明白大哥的顾忌，当即笑着道：“对啊，郑掌柜是个非常精干和气的女人。”说完，又将剩下的铜钱，都塞进白瑞雪手里，“瑞雪，我的刺绣是你教的，这次的鞋帽，有一半是你做的，剩下的钱理应都给你才对。你别跟小姑姑客气，都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