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欢天喜地置办嫁妆的白瑞雪比较起来，白瑞喜的日子就过得艰难许多。

这些天一直都在帮娘亲煎药，大把的银子花出去了，家中也始终弥漫着难闻的中药味，偏偏秦氏还是和之前一样，并无好转。

渐渐地，就连白瑞喜也对治好秦氏不抱希望，煎药的时候，再没了从前的热忱。

在她第二次将药煎糊后，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心惊胆战，算了，该怎么着怎么着吧。

因为这个，白清没少发脾气。

这天，白清一进家门，又闻到了糊味，赶忙跑到厨房。发现药锅好端端的放在灶台边，里面汤药满满，可糊味分明是从药锅里传出来的。

稍微愣了一下，白清转身走进房间。

竟看到女儿白瑞喜，竟一勺一勺的，给秦氏喂药。

碗里的药，黑的诡异，还散发出浓郁的糊味。

偏偏秦氏现在神志不清，白瑞喜喂一口，她便笑呵呵的喝一口，倒也配合。

可那碗汤药里，分明也散发着浓郁的糊味。

看见白清回来，白瑞喜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又笑呵呵的说道：“爹，您回来啦。”

反应如常，不，甚至比前些日子还要热情。

白清没有接话，只是冷着脸问了句：“在给你娘喂什么？”

白瑞喜吓得一哆嗦，碗中汤药漾出少许。

饶是如此，她依旧佯装镇定的道：“中药呀，不是爹爹吩咐我给娘亲喂药的吗？”

虽然她极力想要营造出平静无波的模样，可隐隐发抖的声音，以及眼中那不可避免的慌乱，仍旧将她的胆怯尽数出卖。

“拿来！给我瞧瞧！”

白清的声音里，命令十足，吓得白瑞喜握勺子的手指都在隐隐发白。

她下意识的咬咬嘴唇，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娘亲都已经把药喝得差不多了，我这就把碗洗干净。”

说完，白瑞喜赶紧起身往外走。

不料，在经过白清的时候。

一记狠辣的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之后，白瑞喜连带着手中的药碗全都摔在地上。

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惹得泪滴如珠子般吧嗒吧嗒往下掉。

突然发生的一幕，似乎吓到了炕上的秦氏。

明明刚刚还笑嘻嘻的，这时候的她，突然冲过来，紧张兮兮的将白瑞喜抱在怀里，活像个护鸡苗的老母鸡。

久违的一幕再次出现，白瑞喜哭的更凶了。

白清气的胸口上下起伏，转着圈在屋里找棍子。

视线落在门后的笤帚上时，一把便操起来，冲着白瑞喜上下挥舞道：“哭，你还有脸哭！中药熬糊后有毒，我之前和你说过没有？你倒好，不仅把药煎糊了，还把糊了的药喂给你娘。就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你自己说，还能指望你什么！”

白清的一番责骂，说的白瑞喜连分辨的念头都不敢有。

中药煎糊后会有毒，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她打死也不敢说的是，正是因为知道药里有毒，才喂给秦氏的。

她年轻，还没许配人家。

绝对不能让秦氏这个疯女人连累自己。

想到这里，白瑞喜的眼泪流的更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尤其在看到秦氏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的护在自己身前时，愧疚的泪水便流的更凶。

白清用笤帚指着秦氏呵道：“你给我起开！这孩子再不打就废了！你瞧瞧她都干了什么！”

秦氏眼泪汪汪，虽然她现在神志不清，可依旧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死命护着白瑞喜，不停念叨着车轱辘话：“不可以打孩子，不能打我的孩子”。

白清几次举着笤帚，看到秦氏瑟瑟发抖的身子，又不忍落下。

最终还是气呼呼的扔掉手里的笤帚，夺门而出。

总算逃过一劫，白瑞喜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欢喜，转身将秦氏紧紧抱在怀里，痛痛快快的喊了声：“娘！”

不知道秦氏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她只是如同多年前那样，将女儿护在怀里，一边轻轻抚摸她的脊背，一边安慰说：“不怕，不怕啊。”

隔壁发生的冲突，老院隐隐听了些动静。

不过却没人过去一看究竟。

黄氏好奇啊，但她还没走出家门，就被白文哲呵斥回来：“你干嘛去？”

白文哲的声音，吓得黄氏身子一颤。扭头，有些紧张的小声道：“我听见瑞喜好像在哭，想过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我的烟丝还没弄好，快过来帮我一起揉碎。”白文哲一边搓着簸箕里面的烟丝，一边冲她说道。

烟丝比较娇气。

秋天收获之后，要晒干储存。

储存的时候，还得时长拿出来晾晾，再小心搓碎。

捏的太碎会呛鼻子，太粗则是点不着。

黄氏最烦搓烟丝，她又不抽烟，每次搓烟丝时都觉得辣眼睛。

以前白文哲也会体谅她，根本不用她做这些事，现在之所以这么说，分明带着惩罚的意味。

黄氏一脸无奈，仍旧小心翼翼的辩驳：“那边的动静好像越来越大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早就说过了，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你去了能干嘛，你能让秦氏好起来吗？”白文哲气呼呼的将簸箕砰的放在地上，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这些烟丝你自己搓，等我回来要是还没搓好，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骂完之后，白文哲果然背着手走了。

满满一簸箕的烟丝，黄氏得干好一阵子了。

苦着一张脸，无奈坐在白文哲刚刚坐过的小凳子上，抱起地上的簸箕，开始了仔细的揉搓。

不久之后，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声响。

黄氏虽然很想出去瞧热闹，可又怕白文哲突然回来。

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没有把烟丝搓好，那就糟了。

心里明明痒的长了草，手下的动作却依旧不停。

“奶奶，我们回来啦！”

是小豆丁的声音！

黄氏心中一喜，连忙将怀里的簸箕放到地上。

果然是小豆丁欢快的跑进来，一下就扑进她怀里。

黄氏脸上笑意暖暖，双手却举的高高：“稍微等一会儿，奶奶先洗洗手再抱你，省的辣到你的眼睛。”

烟丝可是很辣的，小豆丁还那么小，怎么受得了哦。

小豆丁却是怎么也不撒手，仍旧抱着她的腰，笑嘻嘻的说道：“奶奶，姐姐和小姑姑有给你买了新衣裳哦。”

今天白瑞雪他们去镇上购买喜服的事情，黄氏是知道的，但是她却没想到这个。

闻言先是一愣，以为是小豆丁搞错了，笑呵呵的纠正说：“你个傻孩子，你姐姐买的是成亲要穿的嫁衣，奶奶都老的一把骨头了，哪里用得着嫁衣啊。”像她这个年纪，该准备寿衣才对吧。

当然，后面这句话，和小孩子说也不合适，黄氏只是笑笑，想着小孩真有趣，连句话都说不清。

小豆丁却是使劲摇头，大声道：“不是的，就是给奶奶买的。”

说话的时候，白瑞雪等人也赶着牛车，走进白家老宅。

白正、路闵等人一进门就忙着卸货，其他人则是在旁边帮忙。跟着一起进来的村民，则是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忙活，仔细看着他们究竟买了什么回来，好回去传一下闲话。

白瑞雪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笑呵呵的朝着黄氏走过来，说道：“奶奶，这是我和小姑姑给您和爷爷买的新衣裳，还有爹爹的，也在里面，您看看哪里有不合适，我们好尽快修改。”

黄氏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地就要去接，却突然想起自己的手还没清洗，又赶紧收回来，紧张的说道：“你们这是闹什么。你们两个成亲，去买你们自己的衣裳就是，我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还穿什么新衣裳哦。”

她这辈子前前后后帮三个儿子娶了媳妇，每一次都办的风风光光。

新衣裳穿过不少，却唯独没穿过新人帮她准备的。

匆匆去房内洗了手，刚擦干，又觉得可能没洗干净。

双手举到鼻子前面嗅了嗅，果然还有一股浓郁的烟叶味。

赶紧将盆里的脏水倒掉，又重新添了温水，还擦了平时舍不得用的皂角，连指甲缝里都细细的清洗过，这才重新擦干手，放心接过白瑞雪递过来的包裹。

包袱皮是用红色棉布包着的，两两对角打结，将衣物包的严实。

听到动静的村民忙凑过来，催促着黄氏快点拆开。

黄氏脸上带着笑，心里忍着激动，小心翼翼的将包裹拆开。

果然看见了三套颜色不一的新衣裳。

在看到新衣裳的瞬间，村民口中顿时发出惊叹声。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料子，这么光滑。上面绣的花真好看，和真的似得。这衣裳一看就不便宜吧，黄氏真是好福气啊。”

“难怪人家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瞧瞧，黄氏以后要沾女儿的不少光呢。这才刚定亲，就穿上女儿送的新衣裳，以后肯定送的更多。”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句，说的黄氏眉开眼笑，嘴乐的怎么也合不住。

白瑞雪站在一旁，嘱咐道：“奶奶，您得空的话先试试合身不。这些衣裳都是小姑姑在锦绣坊精心挑选的，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听说衣裳竟然是从锦绣坊买的，众人脸上的羡慕之色更浓：“我的天 啊，竟然是从锦绣坊买来的吗？我可是听说锦绣坊的东西特别贵呢。”

还有人止不住的好奇：“瑞雪，这衣裳得花多少钱啊！”

隔壁的白瑞喜才止住眼泪，便听到了老院传来的说笑声，长长的指甲死死的掐进手心，都扎出了印子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