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老院了。

白瑞雪捏捏子衿的小手，悄悄问：“子衿，你怕吗？”

子衿摇摇头，严肃的小脸上一本正经：“有姐姐在，子衿去哪都不怕。”

对于小豆丁的回答，白瑞雪非常满意，同时也暗暗钦佩，才四岁的小豆丁能有这样的胆量，长大后定然是不容小觑的。

进门后便是堂屋。

随着姑姑白兰点燃了一盏许久没用过的煤油灯，东屋的门帘被人从里面撩开，是披着外衫的奶奶黄氏。

黄氏看着白瑞雪，声音慈祥的道：“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再加上孩子们已经分了家，不方便再掺和家事。听说那边的房子已经烧没了，瑞雪从今晚开始，就回老院住吧。”

白瑞雪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只微笑着唤了声：“奶奶。”

这下，黄氏的心更软了，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紧跟着打了个哈欠：“好孩子，奶奶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时辰不早了，奶奶顶不住了，先去睡了。你们也别忙太晚，早点休息，明早再起来忙活。”

白正冲着黄氏拱手作揖，问了句：“母亲好生歇着，父亲呢？”

“他刚刚骂累了，已经抱着汤婆子睡了。”黄氏的声音平静，不怒不悲。

这样的回答，是大家意料中的，也就没人好奇。

白正拿了把剪刀，在白兰帮着铺床的功夫里，把煤油灯的灯芯剪了一节，好让灯光变的稍暗一些，也能少费点火油。

“爷爷奶奶都睡了，你们也早点洗洗睡吧。”

说完，白正也走了。

留下白兰带着白瑞雪和子衿，回了她们原来的房间休息。

在王氏出事前，白瑞雪都是在这间房里睡觉的。

因为这个，秦氏没少撒泼嘲讽，说白瑞雪不过是一介女儿家，竟然也能独享一间房。后来被王氏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我家的女儿我家的房，我们乐意给，谁也管不着”。

气的秦氏因为这事又闹到了婆婆黄氏面前，黄氏那样的老好人性子，又是什么主都做不了，谁的不是也不敢说的。

最终也不过被白家老爷子白文哲骂了整整一天，这件事才算揭过去。

如今重新睡在这张炕上，白瑞雪似乎并没觉得哪里陌生，没多久就睡着了。

原本还盘算着想好好照顾小子衿的她，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懊恼的挠挠头，暗恨自己为啥和头死猪似得，睡得那么沉。

一伸手，子衿和小姑姑都不见了。

瞬间，白瑞雪的后背上沁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的穿衣下床。

等她慌里慌张的跑出门后，才发现小子衿竟是在跟着奶奶黄氏喂鸡。

老少二人一人手里握着一穗玉米棒子，右手拇指稍稍用力一搓，金灿灿的玉米粒便顺着手指哗啦啦落了一地。

那些刚刚出窝的老母鸡，张着翅膀飞快跑来啄个不停。

小豆丁也学着黄氏的样子，将玉米粒一粒粒扔在地上，虽说她手上没力气，搓的慢，可干起活来却是有模有样，惹来黄氏笑呵呵的夸赞：“子衿这么小就会喂鸡了，真不错。”

小豆丁骄傲的一拍胸脯，脸上尽是得意：“在家的时候，一直是我帮姐姐喂猪喂鸡的。”

“好孩子，瞧你瘦的，待会多吃点。”

她们正在说话的时候，爷爷白文哲已经拎着烟袋杆，背着手从院门外走回来。

人年纪大了，睡眠就比较少。

天还没亮的时候，白文哲就已经从炕上爬起来，吃了一碗茶后，拎着烟袋去了茅屋那边。

虽说四年多以来，他再没靠近过茅屋一步，可昨天晚上茅屋着了那么大的火，他怎么也得过去瞧瞧。

回来后看到正在说话的二人，重重的哼了一声，便冲着厨房扯着嗓子喊起来：“这都几点了，饭还没做好？”

小豆丁被白文哲的大嗓门吓了一跳，鸡也不喂了，抓着还有很多玉米的棒子，快速扑进白瑞雪怀里，再也没敢抬头。

黄氏见状，连忙冲自家男人念叨一句：“你小声点，吓到孩子了。”

白文哲转头看了看躲在白瑞雪怀中的小豆丁，终是没有说话，快速回了屋。

随后，又从屋内传来白文哲的大嗓门：“吃饭！”

白瑞雪轻轻摸了摸小豆丁的羊角辫，不知道是谁帮她梳的。

“爷爷刀子嘴豆腐心，子衿不要怕，他为人很正直的。”

小豆丁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只乖乖点点头。

印象中的白文哲，几乎每天都在扯着嗓子骂人。

那会儿原主还在老院居住，年纪很小，现在仔细想想，白文哲好似骂的都很有道理啊。

虽然他这个人缺点不少，可优点也一样明显，起码在正直这方面，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

今天的早饭是小米稠饭，搭配的是酱油土豆丝和油茶。

金灿灿的小米稠饭盛在碗中，配上深色的土陶碗，显得更加晃眼。

小豆丁没怎么吃过小米稠饭。

也难怪，以前她和原主都是吃糠咽菜，连稀饭都喝不上，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吃稠饭。

此刻她乖乖坐在白瑞雪身边，身子坐的笔直不说，手也耷拉在自己腿上，一动也不敢动。

小豆丁这么拘束，其他人也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小豆丁的身份，对于他们来说，可是说不得的存在。

“我回来了，都吃饭吧。”

白正回来了。

洗了手，挨着黄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小豆丁有些紧张的牵牵白瑞雪的袖子。

白瑞雪心里明白，她这是不想和白正挨着，便一边和她换了位置，一边轻声道：“子衿来这边吃吧，多吃点。”

虽然白正没有朝这边看，可他一样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他的身子僵硬，几乎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写着拘束。

爷爷白文哲率先拿起筷子，左手端着黄灿灿的小米稠饭，感慨道：“昨天虽说咱们家遭遇了大祸，可是好在人没事。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白文哲行得正坐得端，老天爷也照应着呢。虽说茅屋是老大的财产，轮不到我做主，可我还是想说两句。”

白正连忙做出洗耳恭听状。

“钱财乃身外物，更何况是间破茅屋呢，烧也就烧了，大不了咱们重盖一间。别的不敢说，天灾这种事可是谁都挡不住的。咱们应该庆幸，咱家人一点事都没有，也没有连累邻居。”说着，他用筷子敲敲手中的土陶碗，底气十足的道，“遇到天灾，人没事，那就是大喜事，就该吃稠饭庆祝一下。来来，吃饭！”

说完，白文哲率先夹了一筷子稠饭放在嘴里，配上土豆丝和油茶，越嚼越香。

其他人也没敢和老爷子提一句，此次火灾实因“人祸”的事情，只一个个的埋头吃饭。

一旁的姑姑白兰，帮子衿把油茶舀进米饭碗里，又在上面添了些土豆丝，笑着道：“来，尝尝看。”

小豆丁第一次这样吃饭，有些惊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动筷子。

主位上的白文哲尽量用和蔼的语气，冲小豆丁道：“子衿知不知道这叫什么吃法？”

小豆丁摇头。

“油茶泡稠饭，一吃一个肉蛋蛋。”

说完，还没等小豆丁做出反应，白文哲率先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末了，还往自己嘴里滋溜了一口热乎乎的咸香油茶，眉毛挑了挑，示意该小豆丁了。

小豆丁也不怯场，端起碗，学着白文哲的样子，也滋溜吸了一口。

虽然油茶稍微有点烫，却也另滋味更好。

尝过之后，小豆丁的脸上顿时露出满足的笑来，很是大声的说道：“真好吃啊。”

小豆丁格外夸张的语调和脸上的满足，非但不会让人觉得造作，反而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算下来，老白家近几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欢快的小孩子了。

虽说，老三家生的女儿年纪不大，可她除了逢年过节，一般日子是很少回来的，白家的老两口就算想亲近也够不着。再大些的孩子，就要数二房的小儿子白瑞凡了。那小子又胖嘴又馋，成天跟在他哥哥白瑞东身后，疯的不见人影，也不得老两口的欢心。

没料到，一直被白家排斥在门外的子衿这丫头，倒是可人疼。

要是这孩子果真是白正的种，那该多好啊！

想到这里，白文哲当即吓得打了个哆嗦，沉下脸继续埋头吃饭。

一旁的黄氏则是笑眯眯的不停给小豆丁添菜，谁要这娃儿说：奶奶炒的土豆丝全天下最好吃。

早饭过后，子衿和白瑞雪又帮着去厨房洗碗。

白正则是进门将白瑞雪唤了出去。

“瑞雪，关于以后住哪，你有什么想法。”

在白正的心里，自然是希望白瑞雪能够住在老院了。

白瑞雪却是绕过这个问题，直接说起了有关子衿的事情。

“爹。子衿呢？她该怎么办？”

这也是大家最头疼的事情。

子衿的身份比较尴尬，她不管住在哪里都是件麻烦事。

白正顿了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般的说道：“爹知道你和子衿的感情，这样，我同意她也随你住老院。”

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是白正的最大让步了。

要知道，之前的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脸面上有任何污点存在的，更别提要让这个污点戳进自己眼睛里了。

岂料，白瑞雪似乎并不赞同这个提议，她轻轻摇头，无奈道：“爹，子衿要是就这么住回老屋，不光小小年纪的她会承担流言蜚语，就连爹的名声也会遭受连累。到时候，恐怕会少不了有人议论此事。身为爹爹的女儿，我不愿意看到旁人对您过多的品头论足。”

“孩子有心了。”白正心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