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雪在看郑小娥做的绣品时，一边的店小二没有说什么，倒是郑小娥没来由的心慌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窃取了别人的东西，被主人家当场抓包的感觉似得。

她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观察着白瑞雪的反应。这时候的她，竟是发现，自己在白瑞雪的面前有种不自觉的矮一截的感觉。不该这样啊，以前哪怕和白瑞雪的亲娘王氏站在一起的以后，她都没这么恐惧和自卑过。

后来她隔三差五的去帮衬一下白瑞雪姐妹，每次见面，都有种悲悯的心境。

尤其看到破败潦倒的白瑞雪姐妹 ，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王氏还活着时的样子。

不得不说，那时候的王氏是真的风光啊。

自己是独生女不说，嫁给了十里八乡最有前途的秀才公，哪怕白正后来都没有再进一步，可好歹也是村里的教书先生。

说起白正的名号，谁不恭敬的唤一声白先生。

连带着王氏的地位也高了不少。

白正的束脩虽然赚的不算多，身子骨也算不得多结实，可是他的活计风光啊。

成日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天到晚穿的干干净净，不用出苦力，可比村里的其他男人要强多了。

和大家一样，郑小娥对于这一切也是羡慕的。

尤其看到王氏把自家的女儿打扮得，像大户人家的小姐时，她心里就更加的不是滋味。

同样都是嫁到了玉池村，同样都是会刺绣，同样都是为夫家生养了孩子。

她郑小娥生养的还是男娃呢，比王氏可强多了。凭什么自家婆婆说起王氏的时候，夸得和什么似得，说起她的时候，就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

一天到晚把她骂的，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好在老天有眼，王氏再风光，她死了之后，她那原本和大户人家小姐差不离的女儿，再没了依靠，过得连镇上的叫花子都不如。

听说崔振缠上白瑞雪的时候，其他人都说，瑞雪要是跟了崔振就可惜了。

可是郑小娥却是觉得，那时候的白瑞雪，能够跟了崔振，起码不用饿肚子。

崔振虽然脑子不灵光，可他对待自家人是一心一意，又有一把子力气。

更重要的时候，崔振有个特别能干的爹娘，有他们在，白瑞雪嫁过去后的日子，还能差了吗？那崔振还是独子呢。崔衫现在挣下的家产，以后足够他们小两口吃喝一辈子了。

那时候的她，还试着和白瑞雪说过这件事。

不过那时候的白瑞雪命运不济，脾气却挺大，竟是直接把她赶出来了，还拒绝用她给的食物。

就这样，两个人闹翻了。

后来的后来，郑小娥好久一段时间没有去看过白瑞雪，再见面的时候，据说她已经开始在镇上卖夹肉饼了，还救了现任村长家的长子路宥期。

细细想起来，白瑞雪似乎就是那时候开始发达的。

现在更好了，一跃成为和硕郡主了。

那可是皇帝亲自册封的郡主啊，明明眼前的白瑞雪还是以前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可是落在郑小娥的眼睛里，就像是有了云泥之别一样。

“郑姨，我刚刚已经和小二哥说过了，以后只要你送过来的绣品还是这样的品质，有多少，锦绣坊要多少。”

白瑞雪和郑小娥说话的时候，她还在发呆。

忽的听见白瑞雪的声音，还把她吓了一跳，连忙和白瑞雪道谢。

白瑞雪笑笑，拉着她的手说：“郑姨以前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要说没有郑姨，就没有我和子衿的今天。我娘的在天之灵，得知郑姨这么照顾我们姐妹，想必也会告慰的。晚上的时候，说不定我娘还会托梦去见一见郑姨，好好地谢谢您呢。”

说起其他的事情还好，说起王氏的时候，郑小娥的身子明显一僵，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没以前自然了。

看向白瑞雪的视线躲躲闪闪，似乎在惧怕什么。

白瑞雪知道，她的心里肯定是有鬼的，不然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和郑小娥的再一次接触，白瑞雪基本已经确定了王氏的事情，和郑小娥有关。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在郑小娥的心里再添一把火。

于是，今天的白瑞雪和郑小娥说的话尤其多，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京中如意坊张管事的身上。

“郑姨你记不记得，之前京中如意坊的张管事来咱们镇上找绣娘那件事？”

白瑞雪说的事情，莫说郑小娥了，就连镇上的老弱妇孺都知道那件传奇。

据说，有人喝多了，在骂建阳镇没有好的绣娘，恰好白瑞雪路过，当着众人的面绣出了一条活灵活现的锦鲤。

不过一条小小的锦鲤而已，一下子就入了那京中张管事的眼，当即给了白瑞雪两粒金豆子，和她预订绣品，据说绣成之后，还会再给白瑞雪尾款。

也是从那件事情之后，白瑞雪的名号就彻底打出去了。

还有这一次进京面见太后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张管事拿走了白瑞雪做的那副绣品，她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又怎么会被太后得知。

“知道啊，听说这一次也是张管事把你请去京城的。”郑小娥笑眯眯的说。

“也不全是。”白瑞雪笑的眉眼弯弯，“之前张管事把我做的绣品进献给了太后，太后见了之后特别喜欢，这才把我叫过去的。说来也是运气，这次进京我不仅得到了太后的赏识，就连相公和子衿，也一并受到了太后的喜欢，得了不少赏赐呢。还有啊，你肯定想不到，那位张管事和咱们镇上，和你还有点渊源呢。”

白瑞雪竟说，那京中来的，如意坊张管事和自己有渊源？

能有什么渊源？

郑小娥明显的不相信：“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能认识那样的大人物啊。”

“不是的啊，他亲口和我说的。以前他就是在咱们镇上的如意坊做掌柜的，不过最近几年才被调去京城做管事的。这一次也是因为他记得以前和娘亲以及郑姨合作的事情，特地回来寻你们的。只不过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住所，一时不好寻找，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没想到却遇到我了，你说这是不是运气呀？”

说起这番话的时候，白瑞雪笑的眉眼弯弯。

对面的郑小娥，脸上竟是连苦笑都开始冰封了。

她的表情管理近乎坍塌，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白瑞雪，支支吾吾的问道：“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瑞雪灿然一笑，继续添油加火：“我不是因为讨太后欢心，被皇帝册封和硕郡主了么，册封之后就去谢过张管事的提携，闲聊的时候，听他说起的。别说，自从当上了郡主，出门的时候，受到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像是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吃到的果子，如意坊特地给我弄来一盘，把子衿馋坏了，一口气吃了一大半，也没人敢说她教养不好。”

后面的话，郑小娥就听不大真切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从镇上回来的。

要是以前，她肯定会先把赚到的钱偷偷分出来一部分，自己留下点私房钱，其余的都交给婆婆冯氏。

然后还会在回去的时候，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准备一份小礼物。

尤其自家的儿子，他平时念叨的东西，都是要买回去的。

以前没钱，也舍不得，现在赚到钱了，趁着还没落到婆婆手里之前，一定要给孩子买回来。

这样，哪怕冯氏嫌弃她乱花钱也没有办法，毕竟东西都买回来了，又不能退掉。

可是今天，她就那样昏昏沉沉的揣着荷包回了家。

两手空空，什么也没记得准备。

冯氏知道她今天要去镇上卖绣品，早就在院子里盼上了。

看见她终于回来了，连忙迎过去，心里还奇怪呢，她那鬼精的儿媳妇，今儿个怎么什么都没买就回来了。

郑小娥的两个儿子听到娘亲回来的动静，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急急忙忙的去迎。

看见郑小娥的手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两张年轻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娘，我的新衣裳呢？”

“娘，我的纸笔呢？”

“点心呢，点心是不是揣怀里了？”

两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还急急忙忙去扯郑小娥身上的衣服。

他们两个的年纪都已经十岁左右了。

和秦忠家的两个儿子年纪可谓差不多，可是心智却和秦家的大山小山差了一截。

没办法，有娘宠的孩子，就容易恃宠而骄嘛。

半大小子用力一扯，原本藏在郑小娥怀里的荷包咣当就掉了出来。

啪的一声，摔在了院子里夯实的黄土路上，溅起了一圈灰尘。

冯氏见状，连忙眼疾手快的把荷包从地上捡起来。

自从和白瑞雪说了一番话，郑小娥的心神一直有些恍惚。

主要白瑞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几乎每一句里都透露着，如果不是她运气好，现在坐上和硕郡主位置的人就是她郑小娥了。

心神恍惚的她，动作自然没有冯氏利落。

冯氏才捏起荷包，随便掂了掂，眼睛就瞪圆了，惊喜的问道：“小娥，这钱不对啊，怎么了多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