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雪和小豆丁把新买的衣裳，送至白文哲和黄氏面前时，惊得白文哲连烟丝都点不着了。还是小豆丁握着烟杆凑近到油灯跟前，才帮白文哲顺利点燃烟丝。

白文哲那张布满皱纹的腮帮子，先是吸的凹回去，等到一口烟气吸得足足的，才闷着嘴唇，任由烟雾从鼻孔嘴角一丝一缕的溢出。等到狠狠地抽过一口烟后，令人焦虑的烟瘾才终于缓和了些。

这时，白瑞雪已经将新衣裳从包裹中取出，将一套黄栌色上衣配靛蓝色百褶裙的衣衫，举到黄氏面前，笑着道：“奶奶，这是给您挑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常年穿着墨灰和玄青色衣裤的黄氏，还是第一次穿这么鲜艳的衣裙。

黄栌色的上衣看起来就和秋天的树叶一样明媚，晃的她满脸羞涩，笑着道：“不行不行，这颜色实在太鲜艳了，而且还有这么长的裙子，我穿着怎么干活呦。”

一旁的小豆丁见黄氏拒绝，连忙劝说道：“奶奶，这是姐姐从锦绣坊挑来的，姐姐一眼就看中了，说是一看就是给奶奶量身定做的，您穿最合适。”

听说衣裳是从锦绣坊买来的，黄氏更加惶恐，好像那件衣裳会咬人一般，赶紧往外推：“不行不行，这件衣服太贵了，还是退回去吧。我一个糟老婆子穿什么都行，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还要讲究个好不好看。瑞雪，趁着衣裳还没上身，你赶紧拿去退掉，赚点钱不容易，千万别糟践了。”

白瑞雪看的出来，奶奶是喜欢这套衣裳的，只是舍不得穿罢了，便故作为难的说道：“奶奶，衣裳买回来就退不掉了。”

“退不掉改一改大小，给你和子衿穿。”黄氏赶紧道。

白瑞雪和小豆丁一左一右，搂着她的胳膊笑嘻嘻的撒娇道：“奶奶，这是我和子衿的一番心意。我们一家才刚刚团圆，自然是要买件新衣裳庆祝一下的。奶奶您就穿了吧，穿起来您会更漂亮，除了您，再没人能配得上这套衣裳了。”

小豆丁在一旁忙点头：“是的，奶奶最漂亮。”

说着，白瑞雪还指了指包裹里剩余的两件：“我可是还给爷爷、爹爹和小姑姑都买了的。您要是不穿，他们指定也不穿。花这么多钱买的，浪费了多可惜。”

小豆丁也学着白瑞雪的样子，抱着黄氏可怜兮兮的问道：“奶奶可是嫌弃子衿不会挑衣服，不可心么？子衿以后好好和姐姐学刺绣，给奶奶买更好的行不行？”

最近几年，黄氏身边只有二房一家的孩子。

白瑞喜和秦氏最亲近，平日里和她这个做奶奶的很少交流。

白瑞东和白瑞凡是两个半大小子，那就更别提了，成日里灰头土脸的四处疯玩，连个人影也看不到，更别说像是白瑞雪姐妹一样，会抱着黄氏的胳膊撒娇亲昵了。

至于三房家的小女儿，则是一年当中才回来两三次，平日里连见一面都困难，又何来亲昵之说。

一时间，黄氏被哄得晕头转向，连连点头说好。

很快，黄氏便在白瑞雪姐妹的帮助下，换了新衣裳出来。

为了搭配身上的这套新衣服，白瑞雪还帮她重新梳了头。

花白的长发柔软干燥，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黄氏的头上少了许多头油，使得她就算多日不洗，也不会油腻的令人生厌。

长长的发丝在脑后挽出一包大大的发髻，再用发带绑好，一个简单的发髻便完成了。

黄氏的皮肤白皙，身形偏瘦，大约是常年日晒务农的缘故，经常裸露在外面的脸手则显得比别处要黑上不少，也粗糙许多。

穿上这套黄栌色的衣裙，倒衬托的她面、手上的肤色，比之前更白了些。

当她换好衣裳，从里屋走出来时，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就连平日骂人居多的白文哲，也笑呵呵的夸了句：“好看，让我想起了你奶奶年轻时的模样。”

一句话，惹得黄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眉眼中满是幸福。

“爷爷，这件衣裳是您的，也换上吧。”白瑞雪趁机将新衣裳举到白文哲面前，对方却是笑着推脱：“不年不节的，换它干啥，收起来吧，今年过年的时候再穿。”

白文哲平日说话一言九鼎，既然他都开口了，便没人再敢反驳。一旁的黄氏闻言，也连忙要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你爷爷说得对，这么好的衣裳平时穿糟践了，放着过年再穿。”

既然他们都决定留下了，白瑞雪也不好再强求他们何时去穿，只好由她们去了。

紧接着，又抱着一套颜色稍鲜艳点的碧蓝色衣裙，进了小姑姑待的房间。

刚刚白瑞雪等人在外面说的话，屋子里的白兰全都听见了。

现在见白瑞雪捧着衣裙进来，白兰不由得身子一僵，手下的针线一个没留神，扎到了手指头。

“哎呦。”白兰连忙将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

“姑姑没事吧？”白瑞雪受惊，忙放下衣裙询问。

“没事的。”白兰慌忙摆手。

白瑞雪笑了，指了指炕边的衣裙，道：“这些年来，多亏有小姑姑的多番接济，不然我和子衿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姑姑平日虽然话不多，可对瑞雪和子衿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这套衣裙送给姑姑穿，子衿说了，这件衣裳上的小花，和您的气质非常匹配。”

见衣裳果真是送给自己的，白兰惊得连连摆手，想要拒绝，却又笨嘴拙舌的只能说出“使不得”三个字。

反而是白瑞雪握住她的手，笑眯眯的劝说道：“姑姑不用推辞，刚刚我已经说过的，这是咱们一家团圆后的礼物。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相亲相爱，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且，我还有事需要姑姑帮忙，你把衣服收下，我才好开口啊。”

和口齿伶俐的白瑞雪比较起来，白兰能说出口的话，简直少的可怜。

见白瑞雪说有事要求自己，便赶紧道：“什么事你说吧。”

白瑞雪暗笑小姑姑的单纯好骗，嘴上接着道：“最近我接了锦绣坊的绣活，需要做一些虎头鞋和虎头帽等物，可是我太忙了，根本做不出太多。所以想着，希望小姑姑能帮帮我，也做一些虎头鞋和虎头帽出来，卖给锦绣坊换钱。一双虎头鞋能卖四十文，小姑姑做好的话，不仅能帮衬家里，帮自己攒点嫁妆钱也是可行的。”

一双虎头鞋竟然能卖到四十文，这样的价格，可把白兰吓了一跳。

隐约间，刚刚被针扎过的手指，好像更疼了。

要知道，她每天就算尽心尽力的绣帕子、打络子、绣荷包等等，一方帕子才勉强能卖四文钱，可人家一双小鞋子就卖出了十张帕子的价格。

“我不行的。”下意识地，白兰赶紧拒绝，“我的绣技很一般，恐怕做不了。”

要卖去锦绣坊的东西，个顶个的出类拔萃，她没信心能做好。

“没关系的，刺绣的部分我来教你啊。”白瑞雪出声安慰，“姑姑不用太担心，四十文钱可不全是工钱，做出来的虎头鞋是要给小孩穿的，所用到的丝线和布料都是上好的，成本高了，价格自然也卖得高。姑姑刚开始不用着急赶工，先慢慢做，做一双算一双。宁愿多花点时间做出一双像样的，也不能粗制滥造瞎糊弄。”

“那是自然，毕竟做一双要卖四十文的，可不敢马虎。”

“姑姑，得空的话，咱们就开始吧。是我拿着布料回来做，还是你去我那边做？”

三言两语间，这件事就算说定了。

只是白兰有些没搞清楚，自己明明还没点头，怎么就答应要去小二楼那边和白瑞雪一起做虎头鞋了？

回头和黄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黄氏的脸上除了激动还有兴奋：“我的天啊，一双虎头鞋竟然能卖到四十文，这么多钱呢？”

“是啊。瑞雪说，好好做的话，应该没问题的。”白兰脸上也是满满的兴奋，脸上还有些小羞涩。

虽然她很少出门，也很少和人闲聊，可是并不妨碍她对八卦信息的接收。

村里谁谁家的女儿出嫁，带了多少嫁妆，要了多少彩礼，她都暗暗记在心里。

只是再看看光会骂人，什么事也不管的父亲白文哲；以及戳一下动一下，从来没有任何主见的娘亲黄氏，白兰也只好暗地里叹气，连提一句的想法都不敢有。

现在好了，要是她做的虎头鞋，也能卖到一双四十文的价格，所有的困境就都迎刃而解了。

就像白瑞雪先前说过的那样，换来的钱除了能帮衬家里，还能为自己攒点嫁妆，更重要的是，以后她有了刺绣的手艺傍身，他日嫁到婆家，也没有人会敢小看。

不管什么年代，女人有点本事总归是没错的。

就算运气不好嫁了渣男，因为自己有活命的本事，也有勇气带着孩子踹飞渣男，开始全新的生活。不至于瞻前顾后，舍不得这张放馊了的饭票。

得知此事的白正，看着全家兴高采烈的模样，也默默将心里的念头，全都压制回去。

黄氏看着他，有些担心的问了句：“正儿，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让兰儿去拒了瑞雪吧。左右咱们家不缺吃穿，又不像瑞雪有那么大的本事，不做刺绣也没啥的。”

身为娘亲，依旧记得儿子最讨厌的事情。

比起女儿以后可能拥有的幸福，黄氏更不愿意让已经很苦的大儿子，心里依然难过。

却不料白正反而道：“既然都答应了，就去绣吧。白兰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有点本事傍身终归是好的。何况她先前多次暗中帮衬瑞雪姐妹，这也是她们对小姑姑的一点心意。”

见白正也这么说，白兰的眼眶微微发红，心里更加坚信了好人有好报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