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池在万锦豪园的住处是宽敞的六室两厅，是由两个户型打通的，兴许是有加佣的提前准备，此处看起来多了几缕烟火气息，像是平常人居住的房子，而不是空荡冰冷的样板间。

佣人准备了丰富的午餐，晚点梁孝添到了，所有人一起就餐，算是庆祝许一池出院。

餐毕几人渐渐散去，四点多江水清准备去夜校，许一池坐在轮椅上，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清儿，晚点再走，让阿梁送你去好不好？”

江水清不假思索，“不好，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去。”

许一池捏着她的手把玩，“坐地铁太久，还得走一段路，太辛苦。”

江水清说：“我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许一池道：“以前是以前，你现在有我。”

江水清跟他讲道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万一有一天我被打回原形了呢？”

许一池佯装生气，抬头看她，“你不信我？”

江水清抽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没有不信你，我晚上下课过来看你。”

许一池跟她讲条件，“那你开车去，把省下的时间都拿来陪我。”

江水清从薄外套口袋里掏出法拉利的车钥匙，“我正想说找个时间还给一菲，要不你帮我给她？”

许一池说：“她真不缺这一辆车，你就开着它去，路上能省不少时间。”

江水清垂眸，深深地看着他，“在夜校上课的都是普通工薪学生，你觉得我开这么一辆拉风的车去合适吗？”

“那你开我的车去，这是我最大的妥协。”

江水清犹豫。

许一池又道：“你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能开，怎么做我女朋友就不能开了？”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除非你不喜欢我。”

“我和你谈恋爱，跟我接受你的东西是两码事。”

许一池垂首，声音浅淡，“清儿，你是不是…？其实没那么喜欢我，只是因为我的腿受伤了，你心里过意不去而已。”

她不肯要许一菲的车，也不肯要他的，她不打算欠他任何东西，也不打算在这段感情投入太多，她或许做好了随时抽身而退的准备。

短暂的沉默，江水清摸了摸他乌黑柔顺的中短发，然后把他轻轻按到怀中抱着，“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喜欢你的，我开你车去，你等我，四个多钟，很快就回来了。”

许一池顺势搂住她的腰，头埋在她怀里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得逞，“好，我等你。”

江水清比以前晚了半个小时出门，到了夜校才五点四十二分。她在课室坐了将近十分钟，邓意凌才姗姗来迟。

邓意凌坐下后，在课桌上撑着脑袋看江水清，“我以为你要请假照顾你的一池哥呢，早知道我就蹭你的车来。”刚才她在校门口不远处看见了熟悉的迈巴赫。

江水清端坐着，打开英文课本，翻到今天课程的页码，声音平静，“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但是他哥哥给他请了阿姨和家庭医生，我改变了主意。”

邓意凌打趣她，“你是你，阿姨和医生怎么能比，许一池没有黏你吗？”

黏是黏的，真让邓意凌说对了，出门时许一池看她的眼神恋恋不舍。

只是…

“阿凌，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但是我并不确定，我们到底能在一起多久。”

江水清侧身与邓意凌对视，有些话她是想和许一池说的，但是又怕他受着伤，心里敏感脆弱。下午他的直觉并不是没来由的，未来她对他的感情可以深到哪一步尚未可知，起码目前她无法做到飞蛾扑火，她确实想过两人走不下去的时候抽身而退。

思来想去，这些话好像只能和邓意凌说。

“阿凌，我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不觉得低人一等，但是我与他之间门第的差距就摆在那里，不是我想忽视，它就不存在了。我希望抛却门第，在其他方面，能有其一可以与他势均力敌。我害怕有一天，我跟他真的走不下去了，就失去了自己；我不想依附他，如若我和他真的有一拍两散的那一天，我希望我还是江水清。”

说到情动之处，江水清的桃花眼似有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在闪，可再一细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她的眸子里只有坚定。

邓意凌抬首挺身抱了她一下，拍拍她的背脊，“清儿，不怕，你配得上他，配得上任何人。”

伤感的氛围只持续了一小会，两分钟后MR JHON 挂着他的招牌笑脸，神情愉快地走进教室。

他是一名正宗的美籍白人，五官异域立体，个子高皮肤白，属于程剑瑜那一挂的美男子，培训班里有不少女学生暗里明里讨论他的美貌，他从来是大大方方，甚至参与其中的讨论。

今晚的课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余下的时间MR JHON和学生们分享了他在中欧美各国的旅途见闻。

他中英双语流利，讲起见闻感悟声情并茂：“人生最好的旅行，就是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发现一种久违的感动。

譬如那次随旅行社去北方大草原旅游……

旅游过程中，触动心灵的人和事很多，我最大的人生感悟就是：与游客们共度的每一刻美好时光，都是莫大的缘分。”

他最后甚至引用了席慕容的《回眸》，来表达他的情感，“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同学们一下子觉得他过于煽情，有些憋笑，有些轰然大笑，他也不恼。

江水清笑不出来，少时她跟着江晚荷念过《回眸》，那是一首美丽幽怨而又热烈绝望的诗，诗的篇幅有点长，她尤记得末尾的几句：

不要问我为何哭泣，我没有喝孟婆汤，

仍记得前世离别时心底的绝望。

说我喜极而泣吧，泪落在你的襟上。

前世的种种哀愁，开成一树繁密的丁香。

我只想与你携手，在树下看那一朵开成五瓣，

向我们预言幸福。

今生，我仍旧频频回望，

今生，我仍旧不喝孟婆汤，

来世我还会，千里迢迢将你寻觅。

来世我还会，和你手牵手寻找五瓣的丁香。

那一年的中秋节，江晚荷带着江水清决绝地离开了江家，可是她仍然深爱着汪海军。

十几年的青春和感情啊，哪能说忘就忘。她离得了他的人，可是走不出他带给她的回忆与甜蜜，更走不出他带给她的伤痛和背叛。

她把自己折磨疯了，得了抑郁症。

她跳入自己最爱的那片荷花塘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人说，情爱是一副毒药，沾染上了就会无可救药。

江水清千防万防，还是沾染上了，她只希望自己沾得成分没有那么浓，兑下解药，仍有可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