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念亮出腰间的玉牌，上写着“中卫”。

姬如昭有些许失落，曾经，她也有这么一枚玉牌。

众侍卫见到玉牌，列向两侧，几人便进了宅院。

沿着宅院几进几出，弯弯绕绕，总算来到了正堂。

姬如昭一眼便看到了端坐在正堂的皇上。

虽然他没穿龙袍，换上了常服，发髻上也未多装饰，只插着一支玉钗，但是九五之尊的贵气，还是充斥着他的全身。

更何况，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一位年长者和一名持刀武士。

不猜也知道，一定是贴身太监，和御前侍卫。

如今她还是戴罪之身，见到皇上，她赶忙上前下跪。

“臣女有罪。”

皇上面无表情的打量了一番，便柔和的笑了起来。

“姬如昭？快，快跟朕说说，你二哥呢？你押送他去往岭南的路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当真谋反了吗？”

姬如昭有些惶恐，她低着头，如实解释，“我们半路被人追杀，我二哥…已经死了，我…被齐念救下，就近去了南州养伤。”

“皇上不信，可以去查，我二哥的尸体，还在那…荒地之中…”

说罢，她有些伤感，眼眶便湿润了起来。

不管这话真真假假也罢，她二哥，确实是死在了那荒凉陌生地。

皇上挥了挥手，让她平身。

“哦？竟然有人追杀你们，那些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姬如昭犹豫了一下，只能如实告知，“他们说，是皇上的人…”

“大胆！”

皇上直接拍案，吓的一旁的王公公赶忙向前劝道，“皇上息怒…”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朕从来没有派过什么杀手去追杀你兄妹二人，这些人竟然假传圣旨，真是猖狂至极！”

说罢，他又问道。

“对了，你伤好了以后，怎么不回京都，来东省又是为何？”

姬如昭略抬眼，又低下头，“皇上，我顺着吴江的证词，查到顶了他官的人，现在是东省的盐道使…”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皇上打断。

“什么？”

他站起身来，似乎是有些开心，“好啊…好啊，看来，这东省，是需要彻底清理一下了！”

姬如昭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如今东省不仅巡抚贪污，更有盐道使牵扯到他二哥的案子。

思索中，皇上又开口，“姬如昭，你想查的可是盐道使季礼？不瞒你说，朕也查到，他是破格被提上来的，他，甚是可疑。”

姬如昭点了点头，问道，“那皇上，可查到什么了？”

“如今当务之急是治理水患，朕还未得空见他。”

姬如昭听罢，便没再多问，刚想退下，一道凌厉的声音，又响起。

她抬了抬眸，开口的是皇上身旁的侍卫，她记得，当日看守御史府的便是他，东方川。

“你是何人，见了皇上为何不跪？”

她顺着东方川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更加为难了，东方川指的，就是魏商。

让魏商跪皇上？怎么可能呢？

姬如昭赶忙向前，半跪下来，替魏商说起话来。

“回皇上，他叫黄梦，是齐念的表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不常来京都，不懂礼数，望皇上不要责怪。”

皇上并未着急开口，从表情上，也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他只是略抬头，和东方川匆匆对视一眼，接着又看向魏商。

说看有些苍白，更像是审视。

此人，便是魏商了，这个他听闻了许久的人，这个传说中的旧朝皇子。

此前魏商去中枢院，他也没能见过，今日，算是他第一次见。

空气静默了半晌，人人各有心思。

当然，王公公除外，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

齐念暗自咬牙，紧抱着剑，她可以跪赵国的皇上，但是她不允许自己那么高贵的哥哥，去跪这个赵国的皇帝。

东方川自是认识魏商的，他就是故意找茬，试探试探魏商的反应，再说，魏商不跪他的皇帝，他也确实不爽。

皇上还在打量中，魏商的脚步却缓缓逼近。

姬如昭余光扫描到他的步伐，心里七上八下，就当他黑色长靴快要越过姬如昭的时候，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披风。

魏商停住脚步，俯视着地上跪着的姬如昭。

眸色晦暗，像是在沉思什么。

下一刻，他竟真的打算半跪下来，一阵戾气袭来，他同姬如昭并排，眼看着膝盖就要落地。

下一刻，姬如昭伸出胳膊，挡住了他的膝盖。

她不允许让魏商，给皇上下跪。

东方川同皇上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没再说什么。

皇上收起饶有趣味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和，他缓缓说道。

“黄公子，既然和齐念姬如昭都是故交，倒也不必多礼。”

“况且此时也不在京都，这些礼数都免了吧。”

姬如昭跪在地上，低着头，虽未发言，但是，她的胳膊却一直挡在魏商的膝盖之下。

皇上的话音刚落，姬如昭赶紧拉起魏商，匆匆开口。

“皇上，那我们先告退了。”

他们走后，皇上便像无事一般，同齐念攀谈起来。

“粥棚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齐念此刻思绪纷乱，那眼神，恨不得将东方川杀了。

不过她打不过。

再加上大事未成，她不能因小失大。

她收了收情绪，回道，“都已经安排妥当，只是难民太多，难免有闹事的。”

皇上叹了口气，又安排道，“是了，你回头再继续去巡逻，务必将粥棚安排到位，不然，这些钱不知又进了谁的腰包。”

齐念点了点头，它很想跑出去找魏商，但是皇上并未给她机会。

“秦朗那边如何了？”

“他正在河岸处堆放沙袋，不过也只是暂时的，若下雨，来潮，还是会决堤。”齐念如实禀报。

皇上听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行，朕知道了，明日，朕打算设宴款待这东省的官员，也是时候，让他们出份力了。”

这话，是话里有话，看来，皇上要让这东省的蛀虫，将银钱吐出来了。

*

姬如昭急急忙忙的将魏商拉出来，忍着心里的千言万语，直到离开了宅院，才开口。

“你为何要跪？”

魏商笑了笑，不以为然的回道，“他是皇上，我是臣民，自然要跪。”

姬如昭心里酸涩万分，她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眸。

她何德何能？魏商是何等的高傲，何等的高贵，竟然为了她，想向自己的仇人下跪。

她抬起手，想去抚摸一下他的鬓角，却又放下。

她又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去安慰他呢？

思索许久，她还是转过身，说了句，“对不起。”

魏商盯着她，满眼的柔情，只是语气中，略带着悲凉。

“但是，你没有让我跪。”

说罢，他便牵起马离开了。

姬如昭看向他的背影，那汗血宝马已然高大威猛，魏商同它并肩而行，却也比它矮不了多少。

所谓人高马大，气势如虹，便是如此吧。

一瞬间，姬如昭有些晃神了。

如果魏国没有被灭，魏商，也一定会是一位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