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卧房内，两道人影正交谈着。

“先生，我孩儿可还好吧？”其中一名便是林言，正恭敬地向面前正在收拾药箱的老者询问道，后者是西凉城有名的医师。

在林燮用血划去慕容韵的名字后，他也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这段时间内都一直处在被医师救治之中，如今正躺在床上。

老者向紧张等待已久的林言回道：“林族长请放心，公子福大命大，剑入三分，却未触及心脏，现在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安心静养一下罢了，这几天就且让他好好休息，再加上我开的几副方子，按时服用，半月便可痊愈。”

林言抱拳感激道：“好的，那就多谢先生了。”

送离老者后，林言关上房门，这时林燮淡淡的声音响起：“爹…”

闻声林言一惊，立马来到床边，只见林燮此时竟是已醒，道：“燮儿，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可有何不适？”

林燮面色微白，并不回答，显然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是道：“怎么样了，天香呢？”

自他昏迷后，自是对后面的事一无所知，于是林言就将后面发生的事都详细地告诉了他，大致也就是慕容韵撂下狠话，“随时奉陪”后，便气汹汹地带着天香弟子离开了林家。

在说到慕容韵离开时，林言眼中还有些难以掩饰的伤感，显然是至今都还无法相信与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当年他带回来的那个机灵可爱的小女孩，在他不知不觉中，竟是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物是人非，不禁伤感。

要是他能早点察觉慕容韵这些年性情发生的变化就好了，多予关心，也不会出现今日这样的结果。

明明是自己带回来的孩子，却没有让她感受到家的感觉，唯有的只是寄人篱下，没尽到应有的责任，深感其咎。

看出父亲的心情，林燮叹了声，缓缓靠起身来，安抚道：“爹…罢了…有的人，终究不是一路人，该去的，便让她去了吧。”

世事便是如此，人心难料，该变的人，终究是要变的，谁也拦不住。

听着儿子的安抚，林言微微点头，渐渐露出一抹欣笑，一手拍向林燮的肩膀，道：“好，好一个莫欺少年郎！不愧是我儿，你今天的表现，让为父很是自豪。”

作为父亲，从小看到大，但他却还从来没有见过，林燮展露出今日这样霸气的一面，今日若不是他挺身而出，林家所受的羞辱，恐怕还会更多，甚至让他这个族长死后都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虽然终究没有避免慕容韵篡改族谱的事实，但林燮所为好歹让族谱面子上没有变得那么难看，用鲜血名正言顺地抹盖慕容韵的名字后，干涸变成黑色，补充了字里行间中的空白，不失雅观。

林言一个激动下手重了些，拍得林燮创口刚包扎就是气血翻滚，身子忽的呛向前狂咳了几声。

“对不起对不起，嘿嘿…”

林燮眼白了白，一脸无语这个大手大脚的老爹。

不过他此时虽咳，面色却是渐渐好转，就像是浮现着那满是斗志的血色，林言又联想起其今日大厅内的一番壮语，不禁问道：“燮儿，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如今林燮毕业典礼上未展现出丝毫元气，这样的成绩西北大陆上肯定是没有任何一家元气学院愿意接纳的，而在这元气世界，连一家元气学院都无法进入的人，更别说宗派了，从此就只能待业家中，无法享受学院得天独厚的修炼资源，终将沦为一个普通人，平凡此生。

因此以林燮目前的处境，即使是林言，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其它出路了，与那不公命运斗争的出路。

但见到前者此时脸上那蓬勃的斗志，显然是有所谋划，所以林言就是这么好奇的一问。

“虽然我今日未能在元气石上绽放光芒，但并不意味着我就永远丧失了进入元气学院的机会。”林燮顿了顿，道：“爹，你可知道茵莱学院的破格考试？”

林言惊怔，道：“你是说王家那小子通过的那破格考试？”

林燮点头，然而林言神色立马冷凝，道：“不可。”

“燮儿，不是为父轻视你，茵莱学院破格考试面对的至少都是战将后期级别的导师，只怕你有什么闪失啊…”

茵莱学院，五大院之首，九山八海第一学府，其实力之雄厚，底蕴之深远，非常人所能想象，是大陆上众多新生一代所向往的修炼圣地。其招生不仅限于各城市普校的元气测试，还有另一种招生方式，那就是破格考试。

而想要通过破格考试，就必须在招生导师的手中挺过十回合！

茵莱学院中的导师，实力至少都是在战将后期以上。战将，战师之上，若非没有特别厉害的底牌，根本不可能完成这种越阶的挑战，就算是想只在其手上撑过十回合，也如痴人说梦一般，何况林燮连战师都还不是。

因此当听到林燮的打算就是参加这破格考试时，林言便是不由一慌，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了，原来竟是这等于送死的路子，无异于龙潭虎穴，莫以为他是普通人导师就会手下留情！

那可是茵莱学院，比试之中生死各安天命，就算不小心让你断根胳膊少只腿，你也不能拿人家怎样。

不是作为父亲的小瞧他，这…实在是…天方夜谭。

“如果这就是你最后的打算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

望着林言那严肃的面庞，林燮沉默良久，某一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似那天生折翼的雏鹰最后一次尝试搏击长空的弧度，道：“爹…这可是我此生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连这最后的机会都错过了，或失败了，那我林燮便如所有人所想的一样，所笑的一般，终将成一名无为之人，碌碌此生，隐没人世。”

“如果真是这样，到得那时，一想到慕容韵这些人在那背后笑得更是猖狂的嘴脸，再回想起现在，就算是龙潭虎穴又如何，即使最后会挫骨扬灰也无惧。”

“若连这最后的机会都不敢尝试，那我才真正的是一个废物。”

林燮一番言辞，让林言震惊不小，他的语气丝毫不像劝说，反而像是已经决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更像是誓言…

林言深吸了口长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显然态度已经不言而喻，而后挤了个无可奈何的眉眼，道：“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妙计？”

...

林家大房，烛火闪烁，映着两道人影。

“爷爷，你就这么同意族长让那废物去参加茵莱学院的破格考试了？”房内，林晨实是不解的问道，其中还透着些焦急之色，就像筷子刚夹到到嘴边的食物，却突然滑掉下去。

本来毕业典礼结束后，他就可以马上继承少族长之位，却被这废物搞了这么一出，不是滑掉是什么。

大长老双目微垂，面色淡然，道：“爷爷也没办法，毕竟当时与林言谈好的是，若林燮不能进入元气学院，就必须卸任少族长，虽然这小子毕业典礼时依然是个普通人，没有一家元气学院可能要他，但林言死咬只要他通过破格考试，依然可以进入元气学院，机会在这里，他这么说，我也无可奈何。”

林晨听完一脸烦躁难耐之色，磨牙切齿，大长老瞧了一眼，淡淡的道：“你也莫着急，这林燮能不能通过破格考试，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接着责备道：“瞧你这焦急样，一点功利之心就让你忘了那小子是个什么样了，莫非还以为他能在茵莱导师手中挺过十回合不成！”

经大长老这么一提点，林晨方才醒悟。

见着林晨冷静了许多，大长老收回目光，接着道：“林言不过是想再做做无谓的挣扎罢了，顶多让那小子再多做个十天的少族长，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他林言想捏也终究捏不住。”

林晨牙关一咬，露出一狠笑，大长老说的不错，林燮想要挣扎就再要他挣扎一会好了，到嘴的食物虽掉了，再夹起来就是了，终究是跑不掉的。

“不过…”林晨仍有些疑虑，双眉微皱，翘起腿，思索的道：“爷爷你说，这族长也不是眼瞎之人，难道看不出林燮去挑战茵莱导师就是送死吗？你说族长会不会暗中有什么对策…比如买通导师什么的。”

大长老闻声一笑，道：“哼，这你就想多了，本来导师典礼结束后就要返回茵莱了，林言光是为了把他留下可是都花了不小的代价，还想再买通导师，我们林家可没那个资本。”

“再说了，茵莱可是九山八海第一学府，制度森严，导师收点小礼，多留几日为林燮开条后门倒没什么，但若是想要他徇私舞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长老沉吟了会，又道：“不过嘛…我看林言这几日好像确实是在捣鼓着什么，听藏书阁的下人说，他这几日可是拿了不少的体术出去。”

“体术？”

在元气世界，随着元气长久以来的繁衍，已经演变出了无数种控气功法，那便是元术。通过使用元术，可以将元气变化出不同的形态和属性，甚至赋予灵智。

元术的种类繁多，但变来变去，也离不开这三大类：御气，属性，赋灵。

御气，顾名思义，便是徒手之间将元气衍化万千形态，能攻能守，绝大数的元术，都离不开御气之道，因此御气元术也是最为繁多，而属性元术稍微次之，赋灵便是更少见了，有时一道复杂的元术更是兼备两种类型的特征，甚至是三种。

然而在这无数元术功法之中，除了这三种类型外，还有一种最为少见的分支，那便是体术。

体术主要依靠肉身施展，说它少见，并不是说体术功法稀有，而是因为，这是元气世界。

元气为尊。

世人皆视肉身修为为小道，既然元气能够翻江覆海，还何须劳动肉身之力。

当然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肉身的修炼，困难无比，想要精进，比修炼元气还要难上百倍。炼出肌肉容易，但想要像元气那样打破巨石，岂不把自己也打坏了？因此与其有时间修炼肉身，还不如多花花功夫在元气修炼之上，世人皆是如此之想。

所以以肉身为根基的体术，世上几乎无人问津，鲜少能见，可以称为是废术。

“所以爷爷的意思是，那小子打算靠体术在茵莱导师手上走过十招？就他那小身子板？”林晨问道，而后嘴角不禁弯起一抹戏谑。

当然了，毫无元气的人也可以修炼体术，但没有元气为辅，其威力必然大大降低，而莫说林燮没有元气了，就算他有，被世人视为废术的体术，在他手里又能怎样呢？

莫不是以为用体术的躲躲防防就能撑过导师的十招不成。

如果这就是他的底气的话，那十日后的笑话，他林晨依然还是看定了。

大长老不予回应，但看法已经很明确了，嘴角保持着讥讽的弧度，某一刻，道：“不过你还别说，这小子那天在祠堂的表现倒还真出乎了我的意料，要不是他，我林家祖上可是更加无光喽…”

林晨不屑一笑，道：“哼，废物的临死反扑罢了。”

在他看来，林燮不过是知道慕容韵的真面目后被刺激了，难以忍受被自己爱慕的女孩嘲笑所带来的屈辱，想搏一搏罢了，但不管他受的刺激有多大，一切都已经晚喽…

被人唾弃了一生的废物，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确实，林晨所笑不假，林燮想要以体术在战将强者手上走过十招，就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

除非，这是一个毫无逻辑性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