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书怡自问不是会轻易被谎言欺骗的人，所以李自在刚才说的那番话里，一定是九真一假，才能做到这么逼真，而且系统也发出了提示，说明那一大段话里至少有很大部分是事实。

哪部分是假的呢？

杨书怡现在觉得自己在玩一个侦探游戏，游戏内容就是从嫌疑人的陈述里找出他撒的谎。

“抱歉，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我因为升级有些走神，麻烦你再说一遍？”

“啊？你是从哪里开始走神的？”

“从你喜欢安捷丽卡那里？”

“那不就是完全没听？”

“那你说不说吧？”

“那我从头开始说，你知道吗，其实我非常喜欢安捷丽卡···”

第二遍说完，杨书怡没有找到不一致的地方。

“呃，我中间只顾着感动了，要不然再一遍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无论是看上去多么真实的谎言，只要跟事实不符，在说出来的时候内心总会显出波动的。

除非他在说的时候，连自己都信了。

第三遍，杨书怡终于找到了不一致的地方。

“···如果让我再来做出选择的话，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利瑞克：不，我现在开始觉得我做不到了。】

所以问题只出在最后一句吗？

“好了，现在我明白你对安捷丽卡的感情了。”杨书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李自在却憋不住了，“算了我直说了！我有一个计划，不仅可以帮你，而且可以帮我，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没有。”杨书怡果断地拒绝了。

她有些生气，或许是因为自己被欺骗了这件事。

“如果你想说的这个计划，会破坏你跟安捷丽卡之间的关系，那么在你向我进行推销之前，应该先让她知道，不是吗？”

“不然的话，你怎么能信誓旦旦地说你喜欢她？”

李自在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

“那个，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然你去找萨曼利政府要求一下重启会谈？”

李自在说出了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如果皇女的戒备不放下，你认为会谈还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吗？”

杨书怡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直接请李自在离开了。

“你有没有想过，试着跟这个世界的人分享更多你的秘密？”

李自在开门的时候，杨书怡突然问。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跟她们说起我在那个世界的生活的时候，她们只会把那当成我编的故事。”

原来他真的试过。

等到李自在离开的脚步声消失了，杨书怡盯着办公室的大门发呆。

虽然两个人是同乡，但也仅限于此了，多了这一层牵绊，也不代表要无条件地信任彼此。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也是在互相试探，李自在骗她固然可恨，但她自己也不见得多高尚，比如用读心术窥探他的内心想法，比如在得知惩罚条款的时候，放弃了告知他系统的具体内容。

安捷丽卡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好像是我更卑劣一些。】

···

李自在拜访杨书怡的同时，安捷丽卡也再次觐见了洛宁。

竟然也是一样的观点。

“皇女陛下，如果你对合作的内容有担忧，为什么不试着重新开始会谈呢？只要会谈进行下去，说不定就能取得让你满意的结果。”

“不，那种结果是不存在的。”

安捷丽卡低着头，下定了某种决心，直接跪拜在了地上。

“安捷丽卡，你这是做什么？！”

“皇女陛下，我接下来的这番话，可能会冒犯到你，我希望你能先原谅我。”

“好！那你说吧。”

“我在想，皇女陛下说那种结果并不存在，是不是因为，皇女陛下不肯让出自己的利益，只想着从中获利？”

“安捷丽卡，你怎么能这么说？”

安捷丽卡的额头紧贴着地面，“会谈本来就是这样的事情，你让出一部分利益，我让出一部分利益，最后获得一个参与方都满意的结果。

皇女陛下两天前曾经告诉我，说自己之前把这件事想简单了。我这两天也仔细琢磨，发现的确如你所说，我也把问题想简单了。我一开始只以为这是萨曼利王国跟第一商会两方的事情，现在我发现我错了，这其实是三方的事情。

这是一场关于第一商会、萨曼利王国国民和皇女陛下你的三方会谈。”

“我倒想听听，你为什么把我单独拿出来做一方？”

“其一，当然是因为皇女陛下确实如同王国国民一样重要。其二，是因为皇女陛下你的诉求，跟王国国民略有不同。”

安捷丽卡害怕洛宁出声打断，语速越来越快，“王国国民求的是安居乐业，但皇女陛下的第一顺位却是统治，第二顺位才是王国的繁荣。皇女陛下你一开始对合作事宜大力推动，是因为觉得合作可以在不影响你统治的前提下达成，你不用付出什么就可以乐见其成；但后来你发觉了，这份合作其实是在降低统治力的前提下达成的，也就是说你必须为此而让出利益了，所以你才紧急叫停了。

皇女陛下，我认为没有什么长久的合作能建立在一方或己方单方面的付出上，如果你想着不付出什么就平白收获，最终的结果只会是被其他合作方清理出局，这也正是你之前所担忧的。现在既然所有问题都摆在了台面上，我们就也可以展开地谈一谈，如果你觉得之前的合作中，自己让出的统治权力太多，那我们就讨论出一个不损害太多的结果出来，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愿意成为谈判桌上的一方，而不是总想着掀桌子。”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掀桌子的能力吗？！”

安捷丽卡跪在地上，没有回答。

洛宁哼笑，“这恐怕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吧？让我猜一猜，是不是那位跟你睡在一张床上的继父说给你听的？”

安捷丽卡猛地抬头，眼神中满是警惕。

“我原本是担心你被他骗了才调查的，只是没想到这结果实在是太过于荒诞了。你又知不知道，在你来找我的现在，他正在第一商会那位会长的办公室里？”

“我···知道，他也是去说服第一商会重启会谈的。”

“好好好！好一对奸夫淫妇，不仅谋夺了马鲁乔公爵的家产，现在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不过我不像你们这么无情，你现在立刻回去老实做你的马鲁乔公爵，我就当今天没有见过你。”

“皇女陛下！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跟李自在没有关系！”

“安捷丽卡，你放心，他毕竟也算是救过我两次的人。我不会取他的性命。”

当天晚上，安捷丽卡·马鲁乔的案头收到了两份文件。一份是几张照片，一份是来自王宫里的晚宴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