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捷丽卡和杨书怡同时抵达了会议室的大门外。

“远来是客，你先进吧。”

安捷丽卡摆出了一副大度的模样。

“安捷丽卡阁下的善意我收到了，”杨书怡竟然也没有客套，直接走了进去，“希望这一次我们的会谈能够取得一些实质性的进展，本次合作的提议也正是我们的善意。”

安捷丽卡牙齿咬得紧紧，勉强维持着笑容，心中却在暗道：

“第二次了。”

双方再次在会议桌的两边坐了下来。

杨书怡的助理再一次对双方合作的建议进行了阐述，不同的是，这一次助理旁边又多了一位员工打扮的人。

倒是萨曼利王国这边的人员没有变化。

第一商会对于和萨曼利政府的合作提出了两种合作方式：

第一种，由第一商会在萨曼利王国境内投资成立专门的纺服工坊，服装的生产和销售完全由第一商会自理，因此而产生的利益按照萨曼利王国的税收缴纳税款，如果萨曼利政府觉得少了，第一商会可以多出让百分之五的利润作为特别税。

但是有一个前提，第一商会需要萨曼利政府的特别权利，让第一商会可以从各个贵族的手中自由聘请工坊的员工，一旦聘请成立，之前的主仆或者奴隶契约相应废除。

第二种，则是由第一商会提供原材料和生产图纸，由萨曼利王国内的纺服工坊进行生产，产成品经第一商会验收合格之后支付相应的加工费用。

原材料的采购和验收不合格的产品需要萨曼利王国自行承担。

上一次的会议时第一商会就提出了这样的合作安排，萨曼利王国这边自然是毫不留情地就回绝了，并且提出了自己的合作意见：

第一商会可以进入萨曼利王国进行销售，但是只能通过经销的方式进入，由安捷丽卡这边牵头组成采销团，按照一定价格统一采购第一商会的服装，之后的销售利润完全归属于采销团。

双方的观点根本达不成一致，因此上一次的会谈也因此不欢而散。

这一次看上去依然如此，第一商会的合作方式依然没有变化，而萨曼利政府这边也仍然在坚持。

会谈的上半场就这样在争吵中结束了。

萨曼利政府准备了茶饮和甜点，在中场的时候用推车送了进来。

那几位男性官员或许是知道杨书怡不好攻略，借着中场休息的时间跟杨书怡的两名助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而安捷丽卡则站在一边冷眼观望着。

“这就是萨曼利王国的传统吗？”

杨书怡的声音从安捷丽卡身后传来。

她走到安捷丽卡身边，看着那三名时不时在言语间透露着自己不俗的贵族身份的男性官员，“在正事上浑浑噩噩，却对其他的事情分外热衷。”

安捷丽卡看着杨书怡一边说出如此讽刺的话语，脸上却依然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心里对她的重视程度又更甚了一分。

“还是说，你觉得只要拿下了她们，就可以获取第一商会的机密？”

被猜中了心思的安捷丽卡也不慌乱，拿起一杯茶水轻尝了一小口。

这本就是阳谋，那三名男官员也并非不乐意。

但她内心还是有些生气，因为她隐约察觉到杨书怡的那番话不只是在说在场的三名男官员们。

“杨会长如果真的对自己看人的本领那么自信，为什么还要用些你自己都瞧不上的手段？”

杨书怡觉得安捷丽卡果然不太好对付。

“你不会跟我说，你取得目前的这一切过程里，没有用你所谓的旁门左道吧？”

贴脸开大了属于。

安捷丽卡领先取得一分。

杨书怡感觉自己的笑容也有要凝固的趋势，“听说公爵夫人跟公爵的夫妻感情并不好？”

“杨会长对别人的家事倒是很有兴趣？”

“有兴趣谈不上，只是我今天来之前听到有些关于安捷丽卡阁下不好的传言，我觉得作为合作伙伴，有必要尽一份力量，帮你澄清。”

“传言说，马鲁乔公爵夫人当众把小白脸接回了公爵宅邸里，也不知道是哪些个胆大包天的人，竟然敢造这种谣言。他们难道不知道对于贵族而言，名誉事关重要吗？”

“安捷丽卡阁下，你的脸怎么红了？你是不是也觉得生气！”

安捷丽卡知道自己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是没有胜算的，“你说的没错，那的确是谣言。不过这毕竟算是我的私事，不适合放到谈论公事的场合里来谈。”

目前比分战至一比一平。

杨书怡看着安捷丽卡的脸色，这才知道原来传言说的是真的。

安捷丽卡竟然真的把利瑞克接到公爵宅邸里了！

就算马鲁乔公爵已故，但安捷丽卡真的有这么饥渴吗？从她之前的安排来看，明明是不想让利瑞克掺和进马鲁乔公爵家的事情来的。

难道是自己的问题？原本准备拿马鲁乔公爵的侄子的事情给她添个堵。

这下好像真添上了。

如果李自在在这里，一定会大声说你误会了，我是去搞事业的！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一边的人还以为她们又闹了什么矛盾，没敢上前来打扰。

下半场的会谈又开始了。

杨书怡率先开口了，“距离第一次会谈已经过去几天了，我相信安捷丽卡阁下应该已经对第一商会的产品做过分析研究了吧？”

安捷丽卡不会傻傻地去否认，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也应该知道，就凭借萨曼利王国目前的生产水平，跟第一商会是没有竞争力可言的。所以你才会一直想方设法阻止第一商会在王宫城里开设店铺，如果事实真的验证了，你们就不得不在会谈里作出让步。”

“不，恐怕事实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这个所谓的事实，早就已经发生了。”杨书怡站了起来，拿出了一张报表，摆在了安捷丽卡的面前，“这是第一商会对雪国和教廷众国的销售报表，不同于萨曼利王国，他们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接受第一商会的销售行为，我们的订单量每年都是几何倍数在增长。根据我们的销售预估，明年这个销售量还会翻一倍。

而作为他们原本的服装供应商，依靠纺织服装行业来充盈国库的萨曼利王国，想必在我们销售量迅猛增长的同时，你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安捷丽卡沉默。

她原本已经依靠流程板的创新，以及大量雇佣流民，扩大生产规模，大幅度提高了竞争力，但萨曼利王国的财政状况却也确实每况愈下。

“你不用回答。因为萨曼利王国接受第一商会的会谈请求，就已经说明了你们的态度了。”

“所以我想安捷丽卡阁下应该也并不认为你们的提议会是有效果的。从个人的角度出发，经销的方式的确会让你们赚的盆满钵满。但是从国家的角度出发，那等于是你们放弃了自己的支柱产业，在短暂的红利期过去之后，等待着萨曼利王国国民的是长时间的阵痛。”

“或许都不用等到那一刻，只要你们的财政状况得不到好转，很快萨曼利王国的流民数量就会大幅度上升，发生内乱也只是时间问题。”

安捷丽卡不愿意承认，但那确实是悬在王国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那不如这样，由王国出面，向第一商会采购原材料，并且支付一定的设计图纸费用，让萨曼利王国自行生产销售。”

她认为只要解决原材料的问题，再加上自己优化的生产流程，很快就能够让萨曼利王国···。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要依靠第一商会的低价原材料，再加上你在王宫城外的工厂模式，重新使产品具备竞争力。”杨书怡一语道破了安捷丽卡的底牌，“但是，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一个竞争对手呢？如果萨曼利王国不接受第一商会的合作模式，第一商会也不介意看到贵国的内乱发生。”

安捷丽卡没想到对方的准备工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充足，连自己在城外的工厂都已经探查到了。不过工厂这个词，好像的确很贴切。

“而且，我想说的是，你所谓的工厂模式，第一商会早就已经在使用了。”杨书怡甩出了撒手锏，“而且跟你们原始的流水线不同，第一商会已经实现了自动化的流水线。”

在杨书怡的示意下，她的助理展示了一张像是图画，但是里面的东西却分外真实的画片。

“这是···“安捷丽卡看到画片中的东西，第一时间就相信了那是真的，“怎么做到的？”

“你不会忘了，我其实也是一名大魔法师吧？”

现在还是依靠魔法石作为动力源，不过过一段时间就准备切换成电能。不过杨书怡此时不准备解释何为电能。

安捷丽卡在商业会谈上，第一次感觉到了挫败。

有一个词语非常贴切：井底之蛙。

但她不准备放弃。或许是受了某个人的影响。

“的确，第一商会的技术水平是萨曼利王国目前还达不到的。”她承认了。

“但是谢谢你的提醒，让我也明白了我们的依仗是什么。”

“成如你所言，第一商会的产品竞争力比王国厉害很多，订单销量也在飞速增长。

但这也就意味着，可挖掘的市场空间还有很大，但第一商会恐怕无法完全消化，说不定明年的订单都完成不了。

第一商会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自由都市的一个商会，无论是场地，还是人员数量，都相当受限。

所以第一商会才会想要寻找王国的合作。因为王国们有很广袤的土地，也有很多的人。

我说得对吧，杨会长？”

杨书怡不知道安捷丽卡是怎么从刚才挫败的情绪中缓解过来的，但她此时眼中的清澈之感显得十分动人，让杨书怡也不免对安捷丽卡改观。

“的确，第一商会目前的产能完成不了明年的订单。但是，我们既然可以找萨曼利王国，也可以找教廷众国，或者雪国，更或者和萨曼利王国内乱之后的获胜者也可以。”

“不，你不会！雪国因为内斗而分作两派，在不确定胜者的情况下投资是一件很冒险的行为，而教廷众国虽然在教廷下统一管理，实际上却是各个小国之间摩擦不断，只有萨曼利王国，是目前最符合投资的地方。

而且你也不会等。

因为纺织服装的技术要求并不高，或许第一商会目前还有优势，但等内乱结束要多久？等到时候，恐怕第一商会早已无法做到一家独大了。

而且内乱会消耗掉人的性命，那也是潜在的客户。”

杨书怡看了安捷丽卡好一会儿，觉得对方在商业上的嗅觉超乎常人，完全可以理解她能够坐到现在的位置上，说不定她更适合成为商会的领导者也不一定。

自己是一名穿越者，依靠的是现代知识的降维打击，但对方却是一步一步自己摸索出来的，这一点让她心中多了一丝敬佩。

“你，说得对。”这才是她真正的善意。

“看来，我们的会谈是要好好聊聊了。”安捷丽卡脸上绽放出嫣然的笑容。

她原本以为她输了，但最后打成了平手。

脑海中闪过了一张笑脸。

但是这次会谈也没能确定结果。

哪怕双方都知道了彼此是唯一的也是必需的合作对象，但在权利和利益的分配上仍然产生了拉锯。

第二种方式首先被否决了，代工的方式虽然能够解决流民的问题，并且一定程度上缓解财政负担，但本质上不能改变王国的产品竞争力低下的问题。

第一种方式里，王国没有办法接受第一商会完全自理的方式，而且给出的特权会得罪一部分的贵族，他们并不会理会自己的作为会对王国产生什么影响。

而且，安捷丽卡强烈要求第一商会将生产方式和原材料的配方共享出来，并且表示愿意支付一大笔固定费用。

在未来的利润面前，那一大笔固定费用其实跟没有差不多。

但第一商会显然也不会同意。

其实杨书怡一开始也并不认为己方的提议会奏效。她的心里一直想着的是第三种方案。

但会谈就是这样，不可能一上来双方就把底线和真正的诉求摆在台面上。

第二次会谈结束之后，杨书怡以私人的名义送了安捷丽卡一个礼物，安捷丽卡接受了。

“不过，这是什么东西？”安捷丽卡看着巨大的黑匣子，在前端有一个突出的圆柱体，她总觉得这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东西叫做，照相机。”

杨书怡说，用这个就能产生那张画片一样的东西，将想要记住的东西用图片的形式保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