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来到清凉殿，他给年世兰请安后，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一包粉末。

那是一包淡粉色的粉末，粉质细腻，看样子是精心研磨过的。

江慎拿了一个杯子，倒了半杯水，把些许粉末倒入水中，待粉末完全融合。

他紧闭双目，把粉水端起，放在鼻下仔细嗅着。

半晌，他睁开眼，躬身对年世兰道：“回娘娘，这是夹竹桃花粉，本身带有些许毒性，用量多了会恶心、呕吐、腹泻，甚至死亡。”

那多少用量才算多呢？

年世兰问道：“那这一小包的用量，能产生什么作用呢？”

江慎道：“可能会让人感到不舒服，但效用不大。”

“那若是有孕之人呢？”

“亦不足以造成滑胎的危害，除非几个月的量积累，才可能会伤及胎儿。”

年世兰点点头，说道：“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江慎却没有跪安的意思，轻声道：“娘娘，爷近日要回西宁了，若您再见他，定要提醒他多喝热水，多吃热食。爷寒气入体，若是久不散出，对身子骨影响颇深。”

年世兰焦急问道：“寒气入体？怎会如此？”

江慎答道：“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当年您小产那日，倾盆大雨，爷整整在雍亲王府边等了一夜，寒气入体后又心焦气躁，这才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臣不断劝说，爷并未在意。”

年世兰心里咯噔一下，那日她受难，原来他一直在陪着她。

她转念一想，这么多年的事，江慎一直没提，怎么如今倒主动说起了。

难道胤禟的身子很不好？

年世兰道：“你实话跟本宫说，他的身子如何？”

“外强中干，任何小风寒都可能变得严重，会不断地消耗精血......”

年世兰叹了口气，说道：“本宫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本宫。”

江慎跪安后，年世兰陷入了沉思。

胤禟，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她记得当年，他可是常常把养生挂在嘴边，还督促她一起养生，说活得久才是赚的。

颂芝从年府回来，带来了阿芜。

阿芜身着浅白色宫装，不卑不亢地向年世兰行礼：“民女参见娘娘。”

年世兰打量着阿芜，人长得倒清秀，脸上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不像是乐户出身的女子。

“你可知罪？！”年世兰给阿芜来了个下马威。

阿芜一愣，年熙明明跟她说，华妃娘娘同意了他俩的事。

“民女不知。”阿芜依旧把背挺得老直，半点不怯场。

年世兰继续板着脸道：“你勾引年府的公子，如今因为你，闹得年府家宅不宁，便是你的罪。”

阿芜回嘴道：“我与年熙乃两情相悦，并无勾引之说，娘娘不可污人清白。”

年世兰歪了歪身子，冷冷道：“你出身乐户，在烟花之地已久，这清白......”

阿芜亦冷冷地道：“我虽在烟花之地，但向来在后院做些粗活，娘娘不必试探我了。”

“放肆！这就是你跟本宫说话的态度吗？年熙怎么找了你这个粗野的女子！”

阿芜道：“我虽出身乐户，但也学过礼义廉耻，娘娘在年熙面前说愿意成全我们，如今给我这些下马威是为何？娘娘若出尔反尔，无故侮人清白，那民女自然就是这个态度。”

年世兰想要捉弄她一番：“你就不怕本宫收拾你吗？让你消失可不是一件难事。"

阿芜正色道：“来之前，我便想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了年熙，我愿意冒这一次险。我与年熙情投意合，望娘娘成全。”

年世兰心里有点欣赏这个女子，态度也软了下来：“你说你俩情投意合，本宫也不愿棒打鸳鸯。你可以嫁给年熙为妾，两人从此长相厮守。”

阿芜冷声道：“这就是娘娘想要召见我的原因，说服我嫁给年熙为妾？”

“以你的身份，嫁入年府为妾都是抬举你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年府的富贵，够你享用一辈子了。”

阿芜猛地站了起来，说道：“我虽出身卑微，但绝不为妾。年府的富贵，我亦不放在眼里。年熙若想跟我长相厮守，必要娶我为妻。”

“年熙为了你可以放弃年家公子的身份，没了这层身份，他的仕途就全完了。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如何能和你过那种清贫的日子？”

阿芜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

但是她不想落了下风，她回道：“娘娘怎么知道年熙不愿意呢？他在选择放弃年家公子身份的时候，就是选择了过清贫的生活。”

年世兰没想到这小姑娘的定力那么足，便道：“好，即便年熙愿意过清贫的日子，那你俩如何谋生？如何立足？”

阿芜道：“我懂医术，可以靠着这个营生。年熙懂书画，卖点书画也是能糊口的。”

年世兰有点惊喜，这乐户之女竟然懂医术。“你如何学得的医术？”

“我的外公是个郎中，我从小便学了些。我不想靠皮肉营生，靠着药粉扮丑，一直在后院做杂活。本想着攒够银子赎回身契就回乡下开间医馆，年熙早早把我的身契赎回来了。”

“既然是年熙把你赎回来的，你理应就是我年府的人。”年世兰托腮道。

阿芜的嘴角里带着点笑容，言语间带着感动：“他当日就把身契给了我，跟我说，我自由了！”

年世兰心中暗暗叫好！

年熙这小子，没有仗势欺人，倒是以人格魅力吸引人家姑娘不离不弃了。

年世兰摆摆手：“坐吧，说了那么多话，你也喝杯水润润嗓子。”

阿芜不忸怩也不客气，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她放下茶盏，看到桌上的粉水，很是自然地端起了在鼻下闻了闻。

年世兰也没阻拦，她倒是想看看这姑娘的医术如何。

“水里放的是夹竹桃花粉。”

年世兰笑道：“看来你的医术颇佳，以后开医馆是不愁了。”

“娘娘谬赞，这夹竹桃花在乡下常见，民女恰好认得。”

年世兰招招手：“你过来。”

阿芜走近，年世兰拉着她的手坐下，又把手上的玉镯子褪下，轻轻地戴上了阿芜的左手。

阿芜不解：“娘娘，您这是？”

年世兰没有刚才那副装作趾高气扬的模样，慈爱地说：“熙儿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离开年府去过平常百姓的日子，未必不是幸事。往后，本宫就把熙儿托付给你了。”

阿芜不是忸怩之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年世兰拍了拍阿芜的手：“回去吧，你们的事本宫会尽早安排。”

阿芜的手指抵到年世兰的脉搏，她不顾礼法，把年世兰的手翻转过来，细细地把起脉来。

年世兰见她眉头紧蹙，疑惑道：“怎么了？”

阿芜直接道：“娘娘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然而体内有用过麝香的痕迹，这个孩子恐怕要很小心才能保住。”

什么？！年世兰大吃一惊！她有了身孕！一个月的身孕！

她稳了稳心神，尽量冷静地道：“此事不可声张，宫里的明枪暗箭多，孩子难养大，待孩子四个月稳固后，本宫再让众人知晓。”

阿芜明白年世兰的意思，答应道：“在娘娘宣告之前，阿芜会守口如瓶，连年熙也不告诉。”

年世兰心中欣慰，阿芜是个心思玲珑的好孩子，年熙有福气。

她让周宁海安排送阿芜出园子。

阿芜跪下道：“多谢娘娘成全”，随即又磕了一个头。

年世兰笑着说：“我既受了你的大礼，也是你的长辈，你也该改口了。”

阿芜轻轻地叫了一声：“姑姑。”

“好孩子，以后要和熙儿好好过日子。”

阿芜临走前叮嘱道：“姑姑，你可以喝一些桂枝汤保胎。不过，千万不要碰夹竹桃，容易见红。”

年世兰笑着答应了，送走阿芜后，她陷入了沉思。

这孩子来得太突然，她还处于惊喜懵懂的状态，她得想想，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