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温言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周围的同学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一个人上来和他搭话，这是温言最想要的结果，安安静静独自一个人完成高中的学业，不用社交只要管好自己就好了。

温言整理了一下书桌，刚站起身，就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所有的动作在此都静止了，温言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久久没有回应，下课吵闹的声响无法掩盖靠近他的脚步声。

其实在温言进教室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苏星河，苏星河太扎眼，哪怕坐在最末尾，温言还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包括同他隔着不远距离的姜淮，他没敢看苏星河太久，怕苏星河突然抬头和他对上视线。

六年。

已经六年没有见面了。

站在讲台上的温言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和紧张，在他介绍到自己名字时，他能明显地感受到来自于苏星河的视线，非常迅速，像是利剑，却又柔软地触碰到了他的身上。

“温言，好久……”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温言的回忆被打断，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下一秒温言就朝着教室外跑去。

温言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拐了几个弯，一直到心脏“砰砰”地跳得厉害，他才停下来。温言两只手紧紧地握着长廊上的护栏，平息着自己混乱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眺望起远方，绿色的植被，让他的心情得以平复，这是他眼睛受伤后一直养成的习惯，用眼到一定程度，他就会看看远方，几乎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到东西的他，不得不好好保护剩下的那只眼睛。

一直到快上课，温言才回教室。

后面几节课，都是如此，温言怕苏星河找过来，每次都是第一个走出教室的。

他实在不想和苏星河再扯上任何关系。

已经难受过一次了，他不能再难受第二次。

姜淮看着再度站起来的苏星河，以及再度跑开的温言，笑了笑。他走到苏星河身边拍了拍苏星河的肩膀：“他根本不想理你，再躲着你，你看不出来吗？”

苏星河抿了抿唇：“他不想理我，是应该的。”

姜淮：“几年不见，温言好像没有像小时候那么像女孩子了，不知道是不是长开了。不过……”姜淮语气顿了顿，似乎再回想温言的样子，“长得挺好看，比有些女生漂亮多了。”

“你说他怎么不长个，小时候也瘦瘦小小的一只，长大了也这样，他是没钱吃饭吗？不知道是不是也像小时候那样好欺负，你说他现在哭起来会不会像小时......”

苏星河听着姜淮的话，皱了皱眉，第一次用警告的语气打断了他：“别再欺负他。”

姜淮一听，落下了搭在苏星河肩膀上的手：“你什么语气，我要是想欺负他，你能怎么办？”

苏星河转头看向姜淮，眼里有意味不明的情绪：“一个陈连还不够你消遣的吗？”

姜淮看了一眼陈连的位置，没有人：“那也有玩腻的时候嘛。”

“苏星河，怎么温言一出现，你又不正常了。你是我朋友，我不想威胁你，但你别想着来管我，别忘了，苏伯伯马上要和我们家有个合作了。”姜淮看了一眼苏星河的脸色，本不想说下去，可想想刚刚苏星河的语气就又不爽了起来，“我们家不一定要和你们合作的。”

姜淮从小就是被人拥簇着长大，习惯了别人对他的言听计从，也习惯了所有人讨好他，所以一旦有人不这样做的话，他就会极度不开心，无论对方是朋友还是亲人，在他从小的教育观里，任何人都要服从他，这是他高高在上的父亲给予他的权利和教导他的内容。

苏星河在姜淮说完话后，脸色果然变了变，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放软了语调：“我只是不想再欠温言一个对不起了。”

姜淮见苏星河态度放软，自然也就没必要冷脸下去，无所谓道：“好吧，只要他不来惹我。”

苏星河想，温言才不会来惹你，看到我他都避之不及，何况是你这个罪魁祸首。

吃完午饭，其间有一段休息的时间，温言没有午休的习惯就打算出去走走，免得待在教室，苏星河又过来和他搭话。

温言在教学楼楼下逛了一圈，不愧是最好的高中，连绿化都整得像是公园，欣赏完周围的景色，打算去一趟厕所，却看到厕所门口放了一块维修的牌子。

温言刚想离开，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巨大的关门声，紧接着是一个人的闷响，刚想离开的步子停了下来，他小心地询问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又是一阵声响，是东西砸在身上的声音。

温言觉得奇怪又问了一遍，这一次有人回应了他，满含戾气地一声滚，紧接着便是另一个男生痛苦的呻吟声，这把温言吓了一大跳。

温言站在厕所门口，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也被人霸凌过，对于这种声响他极其敏感。

没有爸爸，妈妈是杀人犯，一只眼睛又是残疾的，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外婆，这一系列的东西加起来，让温言成为了被欺负的对象。初中高中那段时间，温言过得异常痛苦和绝望，没人帮他，他不想让外婆知道这一切，以至于连向老师求助的机会都放弃了。

他的外婆已经很辛苦了，温言不想让外婆担心，更加不想让她本就不好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厕所内拳脚相加的声音充斥着温言的耳膜，也把他从混沌的记忆中拉了出来，温言颤抖地站在门外，想抬脚离开，可迟迟没有动作，他太害怕了，这让他想起了从前的种种，可是……

如果那时候有人帮他……

那他荒芜的世界会不会有一点光亮……

又是巨大的关门声，让温言整个灵魂都颤抖了一下。

温言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克服着什么，然后一只脚跨进了厕所。

“你们在做什么！”温言大喊道，手里紧紧握着手机。

几个男生围在一扇关紧的门前，门外的把手被拖把死死地顶着，其中一个男生手里拎着一个桶，这几个人见到门口的温言，丝毫动容都没有，水还是顺着门倒了进去，那个男生把桶随意扔到了一边，朝着温言看了过来：“关你屁事。”

温言其实很害怕，非常害怕：“我……”腿在打颤，捏着手机的手用力到发了红。

“我刚刚已经把你们做的事录了下来。”温言吞了一下口水，“如，如果你们不想让我传到网上，现在就立刻，离开。”

其中一个人骂了一句，有几个人想冲上来抢手机。

温言赶忙退后了一步，嗓音在很轻微的发着抖：“你们抢得快，还是我传得快。抢了你们也不知道密码！”

那几个人步子倒是停了下来，互相看了一下对方神色，有些犹豫。

片刻过后，其中一个人开口道，充满着戾气：“算了，我们走。妈的，真晦气。”说完还不忘威胁温言，“我们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走之前还不忘粗鲁地撞一下温言。

厕所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温言缓了好久才把恐惧压了下去，他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走了过去，拿掉了抵在门上的拖把，小心地打开了门。

“他们走了，你没事吧。”

陈连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内，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温言，却没说谢谢：“你不该帮我的。”陈连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哭腔。

温言见他说话了，放心了些，上下打量了一下，脸上倒是没有伤，但是温言知道，一般这种情况，伤都在看不见的地方。

“要不要陪你去医务室？”温言上前一步，想去扶陈连，却被陈连躲开，陈连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很脏的。”温言的手有些尴尬地悬空着，过了几秒还是上前扶住了陈连的手臂，陈连应该很疼，走路的时候眉毛都是皱着的。

还没走出厕所，陈连就挣脱了温言的搀扶：“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可以吗，温言？”

温言一愣，没想到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许是看到了温言脸上的惊讶，陈连补充道：“我也在三班，我叫陈连。”

温言第一天到学校，没有刻意想要结交朋友，自然也认不出同班同学。

“温言。”陈连，“别告诉任何人。”

温言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可过了几秒又想到了自己。

是怕家里人担心吗？

陈连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温言：“因为没有用，而且会连累你。”语毕便朝着外面走去，却又再次被温言拽住：“你等我一会儿，马上！”

陈连疑惑地看着温言消失在视线里。

过了几分钟，就看到温言抱着东西朝他跑来。

“给你，还好我有换洗的新校服，换一下吧，穿湿的会不舒服。”接着温言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马上上课了，把脸也擦一擦。”

陈连看着温言递过来的东西，眼眶开始发酸，喉咙有些发紧，过了几秒才伸手把东西接下。

陈连呆呆地抱着怀里的东西，哽咽地说道：“明天洗干净还给你。”

温言点了点头：“那我先走啦。”

陈连见状喊住了他：“温言，回了教室不要和我有交集。”似乎知道温言会说什么立刻说道，“别问为什么，就当……帮帮我，把我当作空气吧。”

“还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