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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蝉,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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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蝉,已经消失了

去木屋的路熟悉又陌生,原本挨挨挤挤,杂乱无章的房子变成了一看就很奢侈的别墅区,高档的让温言充满疏离感,温言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却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回忆,坑坑洼洼的道路被填平,路边原本种油菜花的地方变成了被人精心修剪过的绿化带,再也不会有突然冲出来的小黄狗,也不会有那些笑着打招呼的邻居。

苏星河坐在温言旁边,自然也看到了温言陌生的表情,开口道:“几年前,政府为了美化城市,把这一片都整改了。”

温言闻言动了动,却没有转过头看苏星河,放在窗边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那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有赔偿吗?”

苏星河怎么可能去关注那些人最后的去处,便说道:“这我不知道,但是赔偿应该是没有的,本来这块地所属权就归政府,早期为了照顾贫困家庭才在这里建了小平房,不过应该会给他们安排新的住处。”

温言点了点头。

美化城市……他们的家在别人眼里就是垃圾的存在,对于这个城市没有一点贡献,只是美丽画卷上的格格不入的黑色颜料,温言垂下了眼睛,不再看窗外的风景,不过……政府给了他们这些贫困家庭那么多年的家,也是仁至义尽了,落后的东西就该被淘汰,不合群的东西会被抹杀。

温言心里这样想着,心里却还是难过的,虽然这个地方痛苦的记忆大于快乐的,但是他和妈妈仅有的记忆也都在这里了。

安静的车内,一直到目的地谁也没说话。

“到了。”苏星河率先下了车,温言紧跟着走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巨大的铁门,铁门很高,高到里面的树都无法把枝丫伸展到外面来,温言抬头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脖子有些发酸。

苏星河走到温言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递给了温言:“温言,你去把门打开吧。”

温言低头看去,一把普普通通的银色钥匙,上面挂着一只模型蝉,温言在看到那只蝉后,眼神顿了顿,过了几秒才伸手接下。温言在苏星河的注视下来到了大门前,把钥匙插进了孔洞里,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大门被打开。

没有大门的遮挡,视野宽阔起来。

通往木屋的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可以看得出有人在打理,植被长得都很好,浓烈的绿,成团的叶,像是画家用画笔随意甩上去的颜色,一直到整张画被绿色撑满,不知名的花在夏风的追逐下,纷飞着落下,铁路的样貌不再被杂草遮挡,清晰地裸露在外面,两旁种满了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颜色各异,或藏在翠绿的叶子里,或展露在上端随着风微微发着抖。

夏天的颜色就该是这样。

温言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苏星河,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苏星河的眼神定格在,被风吹起来的刹那间,恍惚中交会的视线里碰出了夏天的烟火。

苏星河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语气有些怪异:“走吧。”

温言没看出苏星河眼神的闪躲,在苏星河说完那两个字后,情不自禁地跑起来,苏星河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温言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棵树,见到那间木屋,那是他在这里仅有的只属于他的东西。

少年们奔驰在铁轨上,身旁是急速后退的翠绿和满目的花朵,迎面的夏风带着闷热般的窒息,头发被吹乱,衣边被吹扬起来,景色在倒退,连带着颜色都模糊成了一团一团,进入隧道的刹那有片刻的昏暗,依旧有着滴滴答答的水声在急促的风中响起,隧道的尽头处有大片大片的光斑。

温言一直等冲出隧道,他才停了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呼吸着,身边的苏星河倒是像没事人一样地站在一旁,只有胸腔在上下起伏着。

温言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眼前的大树还是和从前一样,木屋也是没有什么变化。

苏星河看着温言的侧脸说道:“就这两样东西我没让人动。

温言嗯了一声,就上前踩着阶梯走了上去,推开门的时候,温言愣住了,他记得离开的时候把里面的东西都整理空了,可现下眼前的一切,居然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摆设,一模一样的东西,就好像温言离开搬走的东西是他想象出来的。

苏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温言身后,语气里带着不太自信:“我就来过一次,不知道有没有买错东西,但是我尽量还原了。”

温言走了进去:“没有,和之前一模一样。”

过了一会儿,温言又说道:“谢谢,谢谢你把这里保护得那么好。”

如果不是苏星河,也许这块地方也会被政府当作污点一样处理掉。

之前两个人来的时候还很小,如今都长大了不少,原先看着宽敞的木屋,在此刻变得拥挤了一些。

“你还装了空调?”

苏星河啊了一声,狭小的空间,只有两个人,让苏星河有些尴尬,他点了点头:“现在没有小时候凉快了。”说完便开了空调。

两个人无言地坐在沙发上,屋子里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气氛略微有些凝固。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星河才开口道:“今天你能晚点走吗?我在这里养了一点东西,只有晚上才好看。”

温言抬了抬头:“要多晚?”

苏星河:“至少要等入夜,你要是同意 ,等会儿晚餐会有佣人送过来。”

温言犹豫了片刻,最后说道:“那我和外婆说一声,太晚回去我怕她担心。”

说到了温言的外婆,苏星河就想到了他打听到的那些事:“你这几年和外婆住在一起?”

温言点了点头。

苏星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温言的脸色,见他面色愉悦,低头应该再给外婆发信息,便踌躇着想问些事情,苏星河太想知道那几年,温言过得怎么样,也想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刚要开口,却没有勇气问下去了,他不想破坏此刻的氛围,也没有底气去支撑他问出这些问题。

温言抬眼见苏星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疑问道:“怎么了?”

苏星河连忙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你外婆怎么说?”

温言:“还没回我,我打个电话吧。”说完便拨通了电话,电话过了几秒就被接了起来,温言老实地说今天要和朋友出去玩,要晚些回来,外婆听到温言有朋友了,自然很开心地同意了,随后又给临床阿姨的女儿打了个电话,麻烦人家帮外婆买了饭,转了些钱过去。

温言在医院很受人喜欢,因为年纪最小,长得漂亮,人又懂事听话,那些人看温言总带着几分怜爱。

接下来两个人没事可做,温言便做起了作业,苏星河这几天没去上课,便坐在一旁翻起了温言的笔记,温言的字和他人一样漂亮干净,知识点也归纳得很整洁,让人一看就能明白。

耳边是温言写字的声音,苏星河看着手里的字迹,忍不住朝着温言看去,温言低着头,目光锁着试卷,白亮的灯,把温言的眼皮照得有些薄,发着透明的红,有头发从温言的耳后落了下来,有些挡住温言的眼睛,苏星河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在碰到温言头发的那一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把手缩了回去。

指尖仿佛在发烫。

这一系列的动作,在温言耳边刮起了一阵微弱的风,温言本能地抬手理了理头发:“怎么了?”

苏星河抿了抿嘴唇,默默地把那只碰了温言的手藏在了口袋里:“没,就是,你的头发有点长了。”

温言哦了一声,手指卷了一下头发:“是有点长了,没时间去剪,明天放学我去剪短些。”

暑假班的作业没有像平时那么多,等佣人过来送晚餐的时候,温言的作业也完成得差不多,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餐,差不多天色全暗下来的时候,苏星河下去了一趟,让温言在木屋里等着。

温言把没完成的作业给写完了,随便整理了一下书包,还没把拉链拉上就听到苏星河在喊他的名字,温言跪在沙发上,把窗户打了开来:“怎么……”要说出去的停止在了嘴边。

燥热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略长的头发随着风晃了晃,温言愣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漆黑的夜晚,没有灯的照亮,只有头顶那一轮银白的月亮,以及飘散在苏星河身边的荧荧火光。

“好看吗?”苏星河仰着头问道,绿色的眼眸在这样昏黄的光下,变得深邃,不再是明亮的绿,倒像是颜色深沉的湖泊。

温言看着藏在萤火之间的苏星河,开口问道:“哪里来的萤火虫,以前没有的。”

苏星河笑了笑:“我养的,它们已经习惯在这里繁衍了,每年夏天都会有。我一直在等,等你回来看看。”

“小时候你送我蝉,现在,我送你萤火虫,你喜欢吗?”苏星河问得认真,眼神真挚,对上这样的眼睛,让温言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温言才点了点头回答道:“喜欢的。”

温言急匆匆地从木屋里走了下来,站定在了苏星河的眼前,目光热烈,苏星河看着脸上带笑的温言,从背后拿出一个玻璃罐递了个过去,里面装满了萤火虫:“送给你。”

耳边是蝉鸣,身边是萤火虫,玻璃罐里是明明灭灭的光亮。

刹那间,温言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

死掉的蝉,被随意放在柜子上的玻璃罐。

紧接着温言看到那只死掉的蝉,突然动了动,它开始拍打翅膀,冲出了被纱布封住口的瓶子,它的声音响亮,短暂地在温言耳边飞过,留下余音以及翅膀的震颤。

然后那些东西慢慢模糊,被耳边的蝉鸣代替,被眼前的萤火代替。

苏星河:“温言?”

苏星河的声音打断了温言愣怔,温言眨了眨眼睛,最后伸出手接下了那个玻璃罐。

“谢谢你,苏星河。”温言说道。

小时候困住温言的那只蝉,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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