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头从十六岁开始当看门的，帮别人看铺子。单身的时候当看门人，成家后当守门人，现在还是小区的看门人。可谓天选看门人。人的一辈子就是这么奇妙，他是林海本地人。从小在乡下长大，不爱读书，也不爱干农活。父母气急了，总是说他：“你就这么着吧，将来看一辈子大门！”没想到一语成谶，他真的是看了一辈子大门。

但老于头看的开，或者可以说，他喜欢看大门。看大门包吃住，每月的工资都是净赚，再美不过。况且大多数情况下，看大门是个闲差，遇到歹人或危险的情况很少。只需要坐在那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路过，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久而久之，他也练就了一双敏锐的眼睛。什么样的人打他那一过，或是寥寥几句话，他就能把对方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

就比如刚才，何力急匆匆的调头回来，他就知道这小子找的肯定是小陈。而且八成跟十五年前鑫鑫饭店的案子有关。他能感受出来，那个何力和那个老刑警骆老头一直在找寻真相。而凶手也一直逍遥法外。

十五年前，老于头已经五十有余。批发市场的大老板是他的同乡，所以给他安排了个闲职。他落得自在。他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已经工作，女儿正准备高考，马上就要上大学。他至今仍记得鑫鑫饭店的张老板，张老板一家从外地来到批发市场的。案发时候，鑫鑫饭店已经在批发市场开了三年。听说张老板的老家在北方A市，距离林海市很远。为人厚道加上爱帮助人，起码在老于头看来，张老板不像是会得罪人的人。

在批发市场的时候，老于头一直住在东门的一个空置的铺子里。批发市场都是二层的小楼，共有东西南北四个门。他平时会绕着市场走一圈，晚上就回东门睡觉。那天晚上，他没感觉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习惯早睡的他只是仿佛听到了市场里传来呼喊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第二天，就听说了灭门惨剧的发生。他着实吓了一跳，在他的守门人生涯中，除了那次惨剧，连偷盗都没有碰到过。这也让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缓过来。

事实上，惨案发生后，老于头曾被带到警局做笔录。在他的印象里，何力紧张的小陈不太可能是嫌疑人。小陈的全名叫陈春开，是林海本地人。这孩子十五年前也就二十岁不到，批发市场里面的人都叫他小陈，但知道他全名的不多。小陈说是初中读完就没读书了，出来讨生活了。因为母亲死得早，父亲娶了一个继母，又生了两个儿子，对他也就不关心了。继母对他从小是非打即骂，他长得非常瘦，脸上的疤据说也是继母弄得。他常年待在批发市场，做些搬运工的活。为人老实，平时有人需要搬卸些东西，他也乐意帮忙，从来不收钱。他刚到市场的时候，老板不管住，他也不想回家住，老于头看他可怜，曾让他住过一两个月，也就是那时候混熟的。

小陈和张老板的关系如何呢？在老于头看来，是非常不错的。小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谁对他好，他就和谁交心。老于头帮过他，他逢年过节就提溜着点东西来看望，陪着坐坐唠家常。小陈初到批发市场的时候，兜里的钱时常不够吃饭，加上他吃得多。别看瘦瘦小小，一顿几乎能吃人家两顿的量。肯定是吃不起的，张老板时常免了他的饭钱。每天一些剩下的饭菜，他愿意拿去，也是给他拿去的。张老板店里的食材搬运卸货等事情，也都是小陈办的，从来没收一分钱。哪怕后面他跟了一个做家具的大老板，能够付得起钱，也是经常免费干着鑫鑫饭店的苦力活。张老板时常邀请小陈到自己家里，小酌一下。经常喝得都是啤酒。

小陈不爱说话，按现在人的话说，就是社恐。或许是从小被打骂惯了，他总是习惯性地紧张，脸上的表情永远是紧张的，让人感觉时刻绷着弦。

那年案发后，老于头在围观的人群中是看到过小陈的。

案发后，警车把烧焦的鑫鑫饭店围了起来，除了烧得乌漆嘛黑的二层外，一楼的店铺的煤气罐也发生了燃爆，两边的铺子都遭殃了。鑫鑫饭店二楼靠厨房侧的楼板也被炸飞了。张老板住在靠一楼用餐厅的那侧，尸体应该是完整的。第二天清晨，批发市场的人陆续上工了，都在警戒区旁边围观。那孩子估计吓坏了，满脸都是惊恐和不可置信，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他看着那孩子的背影，都觉得他快要碎了。

但在警方做笔录时，他没有提及小陈，一个也没有提及。老于头是个十分自信的人，他相信自己看人的本领，认为小陈是不可能是凶手的。万一提及，那孩子紧张说话又结巴，不了解的人反而会怀疑。至今，他仍然坚信自己做的是一桩好事。

对于张老板一家的死，老于头是愤怒和感伤的。他是个具有正义感的人，加上喜欢洞察人，所以在警方问询时，把他所能想到的犯罪嫌疑人都捋了一遍。

在他看来，拐子是一个。拐子也是外地人，H省来的。他有一个强项，就是专门杀熟。他倒腾烟酒，开始批发市场里面的人都从他那边买，后来才发现，他给的进货价比外面的还贵，也就离他远了。张老板是个好人，一直照顾着拐子的生意。但那年他女儿刚上小学，开支一下多了，为了节约成本，就不从拐子那里进货了。其实也不完全不从拐子那里进货，偶尔还照拂下。但拐子那人不领情。案发一周前，还在鑫鑫饭店门口大骂了张老板一通。在老于头看来，就是恶人先告状，不可理喻。要是他是张老板，早就跟拐子对骂了。

为啥老于头这么讨厌拐子呢？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老于头最开始从拐子那里买了不少高档烟酒，用来过年过节送亲戚。可后来亲戚告诉他，不要再送了，是假的。他自己存着心又买了几回，发现都是假的。这才记恨上拐子。

老于头怀疑拐子，不仅是私人恩怨。案发的那周，拐子恰好不在，说是天气不好回老家了。老于头才不信，只要有钱赚，拐子是天上下刀子也会做生意的。更何况，案发前一天，在他接高三女儿下学的路上，看到一个人酷似拐子。

其次有嫌疑的，老于头认为是一个叫大起子的年轻人，是个从外地来讨生活的青年。大起子的真名，老于头并不知道。大起子的身形和小陈差不多，略比小陈高点。他来到批发市场的时间，跟小陈差不多，两人经常在一起，玩得很好。严格来说，是三个人玩得很好，另外还有一个青年跟他们也是同一时间到的。只是老于头不知道他的名字。大起子是个灵活的人，虽然身形瘦弱，样子也不难看，但是一双眼睛老是滴溜溜转，充满着精明。和小陈眼中常带的木讷形成鲜明对比。大起子也是受过张老板照顾的。但是他是个闲不住的主，不满足于在批发市场打零工。听说案发时候已经做起了自己的买卖，从批发市场进货，在外面卖，还在外面开起了一个小饭馆。他时常逗张老板的两个小孩玩。对于张老板，他除了取经，没有给过什么实质性的回报。据说案发前的一周，他自己的小餐馆进货渠道由于下雪受阻，还从张老板赊了一批货。案发之后，据老于头回忆，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大起子。

据老于头回忆，住在批发市场的三个大学生也是可疑的。批发市场的人他大多脸熟，但三个大学生仅有几面之缘。这些大学生平时不住在宿舍就很奇怪了。批发市场距离林海学院有5站地。平时他们不是去上课，就是窝在市场北门的一个铺子里。那个铺子是张老板用来存货的。三个学生平时住在二楼，听说是两个男的住一间，一个女的单独住一间，张老板并不收他们房租。其中一个男学生的个子高高瘦瘦的，另一个男学生的右下巴上有着一块大大的红色胎记，非常明显，不过个子不高，也就1.70米左右。老于头在张老板的鑫鑫饭店里见过他们，听说张老板还经常接济他们的生活。还有一个女学生，老于头也见过，是个清秀的女子，1.6米左右，瘦瘦的很文静。案发之后没多久，这些大学生也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