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半响到坡上，陆茗看那高度，腿都发软，可惜宝儿兴奋得不行了，她心下无奈，提着裙子在宝儿身后，慢慢坐下。

还不忘转头警告：

“轻一点推。”

贺时韫半蹲下，双手放在小木船两边，像是把陆茗抱进怀里一样的姿势。

给予回应……

在她唇角亲了口。

“摔了我抱你。”

坡上怎么抱！！

陆茗还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就感到一阵不大不小的力道，紧接着，身子微微前倾，快而急的风吹到她身上，令她抱紧宝儿的小身子。

“啊哈哈哈哈哈！”

小的在笑。

大的……闭着眼睛，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紧身下的木船。

可就在过半时，小船忽而歪了下，而后很快恢复正常，可这一下，足让本就害怕的陆茗吓破胆了，慌乱之间往后调整姿势。

她就差没叫了。

就在身下又一个扭动之时，身体腾空而起……

“松手。”

陆茗凭借着服从这道命令的意识，松开手，压根儿没看清是怎么被贺时韫抱在怀里的。

赶紧抱紧他脖子，

埋进去。

“啊！”

完蛋了完蛋了！

肯定会摔！

顷刻间，她就感觉自己身边没有风了，她脚尖落地，比宝儿还要快到了平地上，贺时韫将她扶稳，顺手拦住身旁宝儿的小船。

“好玩好玩儿！”

“咦——”

宝儿看向一旁蹲下来，埋着头的陆茗，“娘亲怎么比我还快下来啦？”

陆茗：“……”

她捂脸就是为了不尴尬。

她扯了扯贺时韫的衣角，示意他说话，听他笑着开口：“娘亲和你一样，不太会掌握方向，爹爹就提前抱她下来了，不然方才，你们就要一起摔了。”

“哦。”

宝儿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站起来，被爹爹拍了拍裙子上的土，还甜甜关心陆茗，“娘亲，你是不是有点儿害怕呀，那宝儿不玩了，好不好？”

“没关系。”

陆茗听到这话心都软了。

揉揉她的小脸蛋，“有爹爹在你就可以玩儿，娘亲更喜欢看你们，再来一次吧。”

她体验过，就知道贺时韫放手让女儿一个人滑是安全的，危急时刻，他也能轻轻松松把宝儿抱走，最多损失一个小木船。

“好！”

宝儿这下开心了。

还像是要表演绝活儿似的，要爬上去继续滑，使不完的劲儿。

“爹爹，走！”

贺时韫拉着被撞个缺口的木船，继续跟上，“那我们不管你了。”

“走走走！”

陆茗故意嫌弃。

宝儿喜欢滑，不喜欢爬坡，走一半就要贺时韫抱着，后来，干脆一滑下来就要抱，至于为什么不用轻功上……

贺时韫好像挺享受被闺女求抱抱的感觉。

陆茗没拆穿他。

她看了一会儿，便自己在周围走了走。

这地方，他们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带着宝儿来过几次。

小木船一开始也不是这样。

粗粗糙糙的。

慢慢改造了一两个月，才到了如今，能辨认出船的样子。

从找木材到雕刻，贺时韫就差没练出一身木匠功夫，银子在这儿使不出，没钱带孩子，真得心灵手巧。

干活儿和玩耍衣服都老破。

陆茗一开始和贺时韫想的一样，寄托于偶尔有人送物资上来，后来发现，一等还要一两日，她便放弃了。

一套一套衣裳也不买了。

给父女俩补丁都打了好几次，夜里嘟囔着，不知道怎么玩儿出来的破洞。

贺时韫总是笑着看她补。

陆茗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是很幸福的，他们就要回京，这些回忆也是一辈子的。

正想着——

视线中，就看到远处有人影，她便认真瞧了一会儿。

阿桃？

陆茗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看了眼身后的夫君和女儿，发现是能看到的距离，便缓步朝胡霁二人走了过去。

“你们也来玩儿吗？”

“你们聊。”

胡霁没兴趣夹在两个姑娘中间，婆婆妈妈的，起身往回走了，“小桃子，记得早点回家，别再外面玩儿久了。”

“你可以走了。”

俗称：滚。

陆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笑。

胡霁没表现出来气急败坏的样子，只剩重重的步子，透露出他的不爽。

“坐。”

阿桃说了句。

陆茗看她坐着的位置，摇摇头，“胡霁怎么带你来这边，若是一个不小心……”

阿桃在她轻声细语的念叨中，起身，往回坐了坐。

距崖边有两人距离。

陆茗这才笑了笑，贴着她坐下，“我们明日下山，阿桃，这些日子，谢谢你们的照顾。”

“是胡霁治好的你，绿竹和墨兰照顾的你们。”

阿桃没有抢夺功劳。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嬉笑，她还是会目光驻足。

陆茗见状莞尔一笑。

“要不，还是喊他来与你说话？”

“不要。”

阿桃脱口而出这句。

等反应过来时，听见身边人噗嗤一笑，还问了句：“不喜欢他啦？”

“嗯。”

阿桃觉得一个字，不太能表达自己的内心所想，可她不想再纠结，这样答反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胡霁说，我破坏了你们感情，他说错了。”

“嗯？”

陆茗不解。

阿桃抿了抿唇瓣，“你是你，他是他，贺时韫没把我放在眼里，你……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看起来最好猜，又最不好猜。”

“总之，你们从来就没被我插足过，因为我就是个笑话。”

“胡霁教了我很多。”

“可是他教我的那些，都不足以让我明白，你为何从一开始就对我好，陆茗，胡霁说人都是有私欲的，可是你……”

“太不世故。”

对什么人都相信。

对贺时韫那样的男子，那样深沉爱意，也能从容接受，胡霁说陆茗的身份嫁入怀王府，其实应当算高攀，可她好像永远能做自己。

阿桃未曾见过贺时韫这般的男子。

那陆茗……

又何尝不是，她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而且在听到她的话后，陆茗托着下巴，弯了弯眸子，“我就当你在赞美我了。”

阿桃费解了太久。

终于，还是忍不住探究：

“你为什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上次胡霁骗你也是，他最喜欢说谎了，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身上……甚至都看不到你想要什么，你真的有执着的东西吗？”

“谁说没有？”

陆茗眨了眨眼，“我想给宝儿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阿桃：“……”

不懂。

真的太不懂了。

人太复杂了。

胡霁说的根本都不能一概而论，尤其是陆茗这样的，阿桃视线里，女子笑着被风吹起发丝，坐在她身边笑的模样……

好美。

如同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陆茗给她揉肚子，教她姑娘家那些小事，事无巨细。

她为什么是这样的人？

阿桃垂下眼帘。

突然，脑海中闪过胡霁曾经说过的话——

“陆茗？”

“我倒是有点印象。”

“她啊，镇国公府头一个闺女，爹娘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就为了她到处求医……”

“我到京城玩儿呗，听闻她那病可怪了，我在镇国公府待了一两个月，啧啧啧，她大哥、二叔，甚至两三岁的妹妹都知道给我塞金子，让我救人。”

“我都快比皇帝金贵了。”

“她爹娘对她那叫一个如珠似宝。”

“真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生病那会儿，陆茗她娘觉都舍不得睡，生怕孩子一个夜里就去了，那时候，她浑身上下溃烂，也是吓人，她爹娘轮着抱了半年之久，没睡过觉。”

“为什么，因为一放下陆茗就疼的哭啊，和奶猫儿似的……”

“人只剩一口气儿的时候——”

“她爹那样的大人物，国公尚书一品官儿，还给我下过跪呢！”

“阿桃？”

陆茗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望着自己出神，笑了，“在想什么？”

阿桃没说话。

良久才问：

“有爹娘是什么感觉？”

陆茗听她这话，虽然觉得话题转的太快，却也道：“爹娘……生养之恩，世间人人称赞的大爱，对我来说，是最珍贵的东西。”

“比宝儿重要吗？”

“阿桃，不能这样衡量。”

陆茗十分无奈。

她完全清楚小姑娘，在努力学着如何融入人群，但很多事情不是几句话可以令人开悟的，她笑道：

“等你长大了，亲情……胡霁会教给你。”

“不会。”

阿桃不知为何，十分确定。

“他说的很多都不对。”

“凡是都有例外，他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我也生了一双眼睛，生了耳朵，会自己看，自己听，不会被轻易改变想法。”

“很好啊。”

陆茗很赞同，“你能说出这些，就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

她在鼓励她。

阿桃想：胡霁就从来没有鼓励她，虽然对她好，但行事太横行霸道，一点儿都不是她想成为的样子，他也不像贺时韫对宝儿一样，温柔包容。

她不会感受到他的亲情的。

阿桃无比确定。

“……你们明日就要走了吗？”

“是啊。”

陆茗看着玩累了、赖在贺时韫肩上的宝儿，他拉着木船的绳子。

父女二人朝这边走来。

陆茗禁不住弯唇，“我们也打算回家了。”

“一路顺风。”

“谢谢。”

阿桃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是一块儿类似于桃花形状的小石头，粉色的，很是温润剔透。

“给。”

“这是……”

陆茗接过来。

阿桃走之前与她解释：“送给宝儿的，她曾在我的桃树下被滋养过，我能感知到她，但若是你们回京，我便做不到了。”

“若有需要，让人带着这个来寻我，不过，我觉得我们不会再见了。”

陆茗看着那枚石头。

会心一笑。

“多谢。”

对她来说，这实在是太珍贵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