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们家小姐问你话呢，听着没有啊？”

一个丫鬟满目怒气。

她在一女子身后站着，女子衣着华贵，眉似新月，五官瞧着十分明艳动人，眼神却没有半分善意，不悦地落在陆清鸢身上。

“你什么意思？”

曾如璇眼中怒气不减反增，指着地上，“我方才让你捡起来，你不动也就算了，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姑娘，还敢踩我的东西？”

“姑娘言重了。”

陆清鸢轻声道：“是姑娘先将我认成丫鬟，使唤我捡东西，若不是被人无意推了一把，我无心踩姑娘的花球，况且……”

“我已经与姑娘道过歉了，这一圈人将我堵在这儿，在宫中如此，大为不妥。”

“呵——”

曾如璇冷笑一声，走近几步，“你还想教我做事？”

这边跋扈的气氛越发激涨。

御花园此番人不少，这里，不过是最旁边的一方角落，算不得显眼，围着看戏的姑娘们，也不由悄悄说起话来。

“这姑娘怎么敢的啊……”

“怎么不敢？你没听见她拿宫规说事儿呢？”

“曾如璇可是靖远侯府家的嫡小姐，她父亲是兵部侍郎，我们可惹不起……若是在这儿被她使了绊子，出了宫，要是这姑娘父亲官位低，可就惨了……”

“你们有谁见过这位姑娘？”

“她身边丫鬟都没带，别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这正三品以下的官员，好像不能参加这花朝宴吧？”

“小声些！”

陆清鸢耳边的话越发清晰。

靖远侯府，兵部侍郎之嫡女……曾如璇，出身确实高。

不过……

陆清鸢只稍作权衡，便提起裙摆，不打算与人争执。

“你——”

曾如璇眼神一怒，抓住她的手往后一扯，这力道令陆清鸢没留神，余光中，眼看着一个巴掌就在半空……

她闭着眼睛。

“住手！”

一道声音将这里围着的众人，都吸引了过去。

陆茗走入众人眼中。

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气场，都令大家缓缓让开一条道来，荷月此时扶着人……跟着主子，十分沉稳。

倒也十分符合怀王府的掌事丫鬟身份。

不过一眼，荷月便将周围人认了个全，“这儿的姑娘们好生热闹，于宫中吵闹，还不够，一个个见了我家怀王妃，也不见行礼的？”

怀，怀王妃？！

众人只沉默片刻，立马都屈身喊了句：“见过王妃。”

此起彼伏。

曾如璇愤愤甩开陆清鸢的胳膊，她转身行了礼，“王妃见谅。”

“还请怀王妃做主，说一说，若是在这儿宫宴上目中无人，又试图破坏规矩的人，是否需要惩罚一番？”

陆茗见这一圈看戏的人，不少。

更别说“目中无人”的曾如璇本人，一脸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哦？”

“你倒是说说——”

“我这妹妹平日里最是守规矩得体，从不与人纷争，是如何破坏规矩的？”

妹妹？

众人一片死寂。

更别说与陆茗告状的曾如璇，整个人面色一僵。

荷月不知何时，已经将陆清鸢扶了起来，为她理了理身上衣裳的灰尘，“二姑娘，你没伤到哪儿吧？”

陆清鸢摇摇头。

陆茗这时候才开口，“鸢姐儿，过来。”

不知为何，明明平日里交集不算多，可这一刻，陆清鸢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似动容似恍惚，让她觉得步子轻快了不少。

她走到陆茗身边。

“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陆茗不过几句话，甚至还未偏袒，众人都一言不发。

陆清鸢对上那双美眸。

还未说话……

曾如璇就站了出来，眼中怒气丛生，“还能是何事？她方才在这御花园中走，内务府做了好些花球，来得早的人便能领走赏玩……”

“花球落在她脚边，让她帮我捡，她倒是好，将我的花球踩踏地不成样子，道歉之时，也是眼睛长天上去了，怎么，王妃可要大庭广众偏袒不成？”

“如何？”

陆茗只有两个字。

不知回应的是哪一句话。

曾如璇一开始没听懂，见周围人大气不敢吭，她更加恼怒，“王妃这是何意？事实如此，是要不讲道理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道理？

官爵大一阶压死人，在这宫宴上的所有人，除了皇帝皇后与太子，哪个敢和身为怀王之妻的陆茗叫板？

这曾如璇疯了？

父亲是武官，教出来的女儿也别大字不识一个吧？

几个跟在曾如璇身边的姑娘，都退了几步，生怕被拉出来，惹得家中遭殃就不好了。

“道理……”

陆茗念了念这两个字，浅笑出声，不管众人，只看向曾如璇一人。

声线四平八稳：

“花球乃公众赏玩之物，曾姑娘据为己有，将这花球玩弄损坏，使唤清鸢替你捡起，想必语气也不善……”

曾如璇一言不发。

陆茗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半分。

“陆清鸢，乃是镇国公府二姑娘，其父乃正一品护国大将军，战功赫赫，其兄为当朝状元郎，户部左右侍郎，无论按照家室还是父兄官阶来评——”

陆茗眼神极为平静，“清鸢身份在曾姑娘之上。”

众人哗然。

镇国公府的二姑娘？！

谁人不知，当朝几个国公侯府中，家底最是雄厚、位子极为稳固的……

就属这镇国公府为首。

陆清鸢是大将军陆临之女，国公府二小姐，身份上确比曾如璇高！

此时——

陆茗看向面色难堪的曾如璇。

“再不济，还有我这个怀王妃，我作为她的大姐姐，只说公道话，如何？”

周围人一句话不敢说。

什么叫做再不济？

怀王妃这一身份，足够将镇国公府都一笔勾销了。

陆茗还算低调。

这一串话说完，还未搬出贺时韫……要真是怀王来了，曾如璇今日回去，准得向以往疼她入骨的父亲请罪。

至少得跪上几晚吧？

陆茗不是有心为难人。

只是，听到方才那些嘲讽的话，见陆清鸢无人帮衬，安安静静一个小姑娘，不过刚及笄一年，内心再强大也得委屈。

念及如此。

陆茗继续道——

“退一万步说，我们家鸢儿错了，我偏袒她。”

“那又如何？”

“曾姑娘没理尚且不饶人，在宫中吵嚷争执，破坏这宫规的是谁，目中无人的又是谁，本妃先不谈，方才我似乎听到，清鸢已然公众道歉。”

“曾姑娘还穷追不舍，讨要说法？”

“……没。”

曾如璇面如纸色，已经被这一番话弄得害怕起来，捏紧了拳头，“……是，是我先入为主，将陆姑娘的话解读错了。”

“是吗？”

陆茗点头，“那还请曾姑娘也当众道歉。”

曾如璇猛地抬头。

她捏紧手指，对上陆茗那双眼眸，没有轻视，只是寻常的温和。

她却下意识低头。

嗓子轻颤道：“对不起……”

陆清鸢早已没了气。

应该说，她只是想走而已，此时拉了拉陆茗的衣袖，摇摇头。

陆茗心中无奈：性子这么软，说了就答应，被欺负了就受着，别扭只会憋在心中，这可怎么是好？

不过……

对于小姑娘家家，总是不能让人太难看。

“今日这儿的姑娘比花都美，何必相互为难，是不是？”

陆茗这样说。

曾如璇就差没晕过去了，此时，听着这样的安慰，非但不觉得她好说话，只觉心中憋着一股浊气，还只能回应：

“……是。”

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陆茗也想好好安抚一番陆清鸢，带着人转身离去，周围人本就只有三五个，不算多，此时也赶紧散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

“嘶——”

“怎么了？”

陆清鸢想藏起来，却被陆茗拉着瞧了手臂，眼见一片淤青，“怎么，她还动手掐了你？”

“没有。”

陆清鸢从不把没有的罪责推给他人，“方才我踩了那花球，是有人从身后将我撞了一下，手磕在那石花盆上了。”

曾如璇也掐了下。

应当是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