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

院子里常住的只有一家三口，两个丫鬟每日都要去山下，干活儿和路上的行程，都要抵过整日的一大半。

只有夜里才会回来。

一晃，三个月过去。

若不是每日送回来的食盒空空荡荡，胡霁带着阿桃，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不过这样的生活……

还是偶尔会出差错的。

比如：陆茗勤快地给药圃里的花草浇水，她分明是按照书养的，也十分刻苦认真，但没办法，光药材种类就有一百多种。

贺时韫用了三日记住。

陆茗也不错，能记住一大半，可有些药草实在太像，需要的水量、光照还截然不同，她原先看贺时韫完全不出错，还觉得郁闷。

但在浇烂了四五棵后……

就再也不敢动了。

陆茗全权把药圃交给了贺时韫，只有没事儿的时候，去监工。

她整日最常做的——

就是去胡霁的书房里翻阅医书。

这书房不仅仅是书房，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除了好几种精良的人皮面具……

还有各种药用的香囊。

一次，宝儿误闻了一种香囊，当天夜里，直接一觉睡到第三日下午。

迷药效果一绝。

总之——

这书房，对宝儿来说挺危险的，胡霁实在是个医者怪人，陆茗每日翻他的医书，竟也会入迷上瘾，一看就是一整日。

两个多月的时候，她凭借着实在喜爱，几乎读了遍。

就这样。

还不敢乱动他的很多瓶瓶罐罐。

这样的日子，说好玩也好玩儿：每日带着宝儿去爬山，辰时与和贺时韫去挑挑水，偶尔进展一下厨艺，隔三差五山，会有人送新鲜的菜肉上山。

只是……

从找到过胡霁和阿桃。

陆茗就算是跟着丫鬟们，将饭菜一同送到指定的地方，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来拿的，总是要等他们下一顿来，才会拿到空的食盒。

她和贺时韫说，总觉得，胡霁带着阿桃跑了。

院子里的小墙角，还记录起来了宝儿的身高，不得不说，在这里几个月，宝儿比在京中多长了半个脑袋。

只不过每日看着，对她爹娘来说……

还是小小一只。

陆茗只觉得贺时韫十分沉得住气。

比起她来说……

这天热起来，贺时韫承担起她们母女俩的洗澡需求，干活儿不带停下的。

身上肌肉越发练得好看。

每日傍晚。

陆茗会和人在院子里散散步。

两人很难有更亲密的接触，这也是她遗憾的地方，他情到深处也只是抱抱她，就算这样，再也没提过那句“早点换回来”。

他不想给她压力。

这日傍晚——

陆茗近日医术颇有成就，已经连续好几次，看准了宝儿的小病小热，养护闺女儿这方面可谓是能出师了，意外就在……

一连两个多月，身强体壮的贺时韫，还是受了凉。

染了风寒。

陆茗在给他诊脉。

“爹爹你也不舒服啦？”

宝儿托着小下巴，坐在贺时韫怀里仰起脑袋，小小的脸蛋大大的担忧，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抱住他，“好烫哟！”

“嘘。”

陆茗将女儿牵下来。

哄了句宝儿去看小鸟，重新绕到贺时韫身边，抱住他脑袋，探了探耳朵和脖颈的温度。

只增不减。

“去睡一会儿，我去给你配点药。”

“嗯。”

贺时韫完全信任自家的小神医。

按照指示，去了她屋子里睡下，自从阿桃走了，陆茗便搬到了阿桃的榻上。

偏榻是贺时韫在睡。

此时睡在被窝里……

与以前陆茗身上的香味不同，贺时韫说不上多安心，但，多了些有关妻子身上的药草味道，也能抚平风寒带来的燥热。

两个丫鬟送饭去了。

家中无人。

陆茗打了盆水搓搓帕子，凉凉的，给他擦擦手臂和身上，这天气太热不好降温，水缸里的水冷，尚且还能用。

帕子要换的勤快些。

等人舒服一些——

陆茗去了书房，打开许许多多的小匣子，找了些药草称重，宝儿不知何时进来了，和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娘亲身后。

“娘亲，是爹爹不舒服吗？”

“嗯。”

陆茗将东西分好，倒进瓦罐中，揉揉女儿的小脸蛋，“爹爹这几日身子不适，你跟着娘亲玩儿，乖乖的。”

“好。”

宝儿奶声奶气地回答。

药煎好了，陆茗只倒了三分之二，放温热差不多了，宝儿看娘亲忙忙碌碌的，踮起脚，一双小肉手端了起来，慢慢挪动小脚。

陆茗收拾好……

一转身就看到了。

宝儿走得还挺稳，小步子一点点挪，就是有点像偷东西的。

陆茗不由失笑。

没阻止提前孝顺爹的小闺女儿，还鼓励了句：“记得让爹爹喝完，不许他吐掉。”

宝儿仿佛得了什么使命。

“好！”

陆茗笑意柔和，蹲下身擦拭干净瓦罐，处理好药渣包起来，放到那竹林的土里埋起来，花儿也养的很好。

回来院子的时候……

茶桌那儿坐了个人。

“……霁公子？”

陆茗满眼惊讶。

她看了眼周围，丫鬟们都没在，算起来，她都三个月没见过胡霁了。

“您回来是……”

“是时候了。”

胡霁放下茶杯，看了眼干净敞亮的院子，角落里漂亮的木鸟笼、墙角已经开得极为漂亮的各色花儿，最后看向她：

“过来。”

陆茗擦了手，缓缓坐到他对面。

桌子上显然多了一些东西，一个小小的类似于香炉的物什，还有针。

“这是……”

“伸手。”

胡霁说冷漠也冷漠，可这情况显然也不可能不严肃。

陆茗只犹豫了一会儿。

撩起袖子。

只见胡霁拿起一根针。

在她手腕一处，刺入，尖锐细密的疼痛自手臂蔓延上来。

陆茗微微蹙眉。

胡霁将那小香炉打开，里面有一颗黑乎乎的药丸，他握住陆茗的手，把迅速淌下来的血滴落进去，片刻，用干净的帕子按住她手臂。

“这是什么？”

陆茗还是问了。

“你和小桃子换身的最后一道过程，原是要更加艰难的。”

胡霁将东西收至袖子中。

“可三个月前，贺时韫将此毒与我做交换，也算是帮了大忙。”

“我炼化过这个药丸，去除了相当一部分剧毒，用阿桃身体的血作为药引，混入毒丸，若是点燃熏香，名为引魂香。”

“至于效用……”

胡霁终于有了一丝好眼色，“字面意思。”

引魂……香。

陆茗几乎是懂了。

“现在就要走，是吗？”

“不然呢？”

胡霁眼神已经有些凉了，“你可知，阿桃这三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三个月了，还不够，你不想换回来了？”

“不。”

陆茗看向他：“我比谁都想更快换回来。”

这句话无比肯定。

“我想问的是，这个过程要持续多久的时间，会……出现什么意外吗？”

胡霁不语。

良久才开口：

“或许。”

半晌，看清陆茗安静如水的目光，他还是道：“我唯一能作保证的，只有小桃子能换回来，你 ，我没有万全把握。”

“……”

两人气氛沉默异常。

“去不去由你。”

胡霁说完起身，“最多不过一日，若是过了这个时间，你不去，也得去。”

他这话……

是在威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