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隔别的谈话，荣黎望着杯中的茶汤出神。

他鲜少知道母亲的事。

府中没人和他说起过母亲是个怎样的女子，是丑还是美，是何等模样，性格如何。

从那几人口中描述，荣黎得出一个真相来。

他母亲在钰州一带很出名，而且是很受欢迎的那种。

待茶馆客人散去，荣黎才一瘸一拐离开店铺。

擦桌子的小二看了一眼离去的背影，想起了自己年幼时来这里寻活干，因为年纪小，几次被拒。

后来，是嵋大娘子心善，给了他这个机会。

如今看到恩人之子，想多和大少爷说说话，却被掌柜子警告。

老爷不允许他们这些下人亲近大少爷，一旦被发现，免不了要挨罚。

小二明白，这是老爷不喜欢大少爷的表现。

他们这些下人势单力薄，除了心痛嵋大娘子的孩子，更看不起荣全礼。

吃着妻子的，拿着妻子的，妻子死后不过三天，连棺材都还未出殡，便把唐氏抬进了府中。

那件事当初可闹得沸沸扬扬，有人甚至猜测嵋氏死的蹊跷，可细作没能看出什么问题来。

这孩子怕是在荣府中吃尽了苦头吧。

小二摇摇头，埋头干活。

荣府大门口，荣黎看着要出门的荣世泽与荣月宴，选择漠视。

他素来被这两人欺负，如今有黛小娘作为靠山，也不见得一定安全。

荣月宴见了荣黎，冷哼一声，“死瘸子，别以后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就稳了，等黛小娘有孕，你照样像只野狗一样被扫地出门！”

“够了。”荣世泽拉住妹妹，没搭理一旁的荣黎，拽着妹妹上马车。

马车上荣月宴生着闷气，“哥，你怎么还怕了他不成！”

“母亲如今在禁足，你就别添乱了。”

“我才没有，那荣黎不死，我的嫁妆怎么办，娘亲说过等荣黎死了，就给我三间铺子做嫁妆的。”

荣月宴心心念念着嫁妆。

不管那些东西属不属于他们。

荣世泽没有妹妹这般怒形于色，他虽然才十四，却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持重。

“你太冒失了，哪怕荣黎没有依靠黛小娘，你也不能四处树敌。”

“哼......”荣月宴不满哥哥的话，与之争辩，“他算什么敌人，一个瘸子。”

荣世泽没说什么。

好在妹妹有他和母亲护着，不至于在府中吃亏。

如今母亲被禁足，但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按照当家主母的规格置办，母亲也没有被父亲亏待，只是无聊些罢了。

他和妹妹这趟出门，便是给母亲买些东西回去。

待马车的影子消失，荣黎扭头回到小院。

推开门，先知正在桌前给他缝衣服。

那件衣服是去年被唐氏身边的丫鬟迎春惩罚时弄坏的，衣服破了一个大口子，少年认真缝补好，举着给荣黎看。

“你看看，还能穿。”

“谢谢.......”

荣黎拿着衣服换上，摸着袖子上绣出的云纹，这代表吉祥的云纹正好遮盖住了布料拼接处的遐思。

“先知手巧，我很喜欢。”

说罢，荣黎脱下衣服，又放回了衣柜中叠着。

苏煦不解，“不穿吗？”

荣黎不是不穿，是舍不得。

这些年来，荣黎的衣服都是其他嫡子庶子们不要的衣服，从没有属于自己的衣服。

他时常觉得自己与那衣服一样，是个被人摒弃之物。

想到先知把那些衣服缝缝补补好，还细心的绣上了遮盖遐思的样式，荣黎忽然心口酸醋。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先知的好意。

“下次穿，先知怎么会女红？”

“以前下载的资料。”

“什么？”荣黎一愣，未曾深究。

先知与他一起时，常会说出几句他不懂的话来，荣黎已经习惯。

苏煦却没有敷衍，而是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银色项圈，说了功能与用途。

虽然解释了一番，但荣黎听得似懂非懂。

他一直以为先知脖子上的是个装饰品，没想到是先知的法器，还能将万物收纳其中，确实叫人惊叹。

入夜，小院里静谧无声。

屋内，荣黎望着烛光下的少年，心里的思绪如那摇曳的灯火。

忽明忽暗。

他想起来，这几日先知一直在陪着自己，不似以前会离开很久。

“先知。”

“什么了？”苏煦放下手中活，疑惑的来到床边坐下。

烛光下，少年柔和精致的五官仿佛梦境，那排密集的睫毛下是少年关怀的温度，望着苏煦的眼神，荣黎错开视线。

“先知最近一直在，是找到了能量吗？”

“嗯，找到了合适的，不过我会努力的。”苏煦笑道。

这几天，苏煦发现了获取能量的新方式。

以前他要通过阳光获取能量，但那种方式很慢，也会很快用完。

后来苏煦发现，他只要把活人的怨气吃掉，就能获得更稳定的能力，窃喜得同时，又待在荣雁身边填饱了肚子。

荣府中人，最不缺的便是怨气。

苏煦这几天吃了个饱，也就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宿主。

但遗憾的是，苏煦能吃掉别人的怨气，唯独无法吃掉宿主的。

看着日渐阴郁的宿主，苏煦想多陪陪宿主，让宿主改变些。

可苏煦能力低微，无法改变一个在权贵封建阶级下的原生灵魂。

哪怕荣黎是他的宿主，苏煦也办不到。

就像他无法改变荣黎要留下来复仇的心，也无法改变荣黎对母亲死亡真相的执念。

苏煦唯一能做的，便是陪在宿主身边，不让他被命运的牵制拖回剧情的旋涡里。

哪怕宿主注定要死，苏煦也希望宿主可以死的轻松些。

荣黎闭上眼睛，听着烛光跳动的声音，慢慢开了口。

“我要动手了，先知会觉得我恶毒吗？”

“不会。”苏煦没有犹豫的回答了荣黎。

“我会杀人。”

他还会报复所有欺负过自己的人，荣黎不会心慈手软，他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想看看先知会不会厌弃自己。

幸好，先知没有。

他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心中再无顾虑。

苏煦知道宿主迟早会这般做的。

不管这条路好走与否，他都会与此相随，不在乎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