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渊军中不知是谁大声叫了一声“玉罗刹”，各部的士兵响应响应，很快“玉罗刹”的呼声响彻全城。

“小小水渊县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站在大道中间的呼延庆轻抚着胡须，哈哈大笑。

水渊县出了水渊侯周策这个卓越宗室领衔挂帅；有赵宇秦礼等优秀将领，知晓兵事，身先士卒。

陈郁徐锦这两位三鼎甲的进士恰好外派于此，稳固后方献计献策。

水渊侯妻弟王钧墨不仅自身能文能武，立下战功，还深明大义，拿出大量家资为水渊军提供军备和粮草。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令家当家令雪毅，也在平叛中后期助军夺城，贼营斩首。

现在在这最后一战中，令家小姐令玉罗竟然也有女武神之姿，深入敌阵，吓破贼胆，阵斩贼酋。

武倾城跟呼延庆打过招呼后，就带着令雪毅下去处理伤口。

清剿残兵，收拢俘虏这些，交给手下就是了。

没人注意，涿城外，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骑着马，朝着边境方向，狼狈奔逃。

……

刚回到武家军营帐，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疯似的要朝令雪毅扑来，被女兵亲卫紧紧制住，正是先前的黄溪。

“令雪毅，你个出生，杀我全家，夺我清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黄溪力竭的嘶吼，却伤不到令雪毅丝毫。

在众女的鄙夷中，令雪毅撑起她的下巴说道：“嗯？那你可得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杀我不是？”

武倾城挥挥手，武轻等人将黄溪带了下去。

回到营帐，令玉罗已经变回原本模样，令雪毅很是惊奇，捏起她的小脸左看右看。

令雪毅看武倾城平静的多，疑惑道：“倾城，你就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

“就是玉罗的眼睛和头发啊，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变样。”

呵，你和王青衣还不一样的眼睛头发呢！

武倾城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对令玉罗问道：“玉罗，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变不变样都算。”

对于武倾城这个大嫂，令雪毅虽然有些不满，可毕竟大哥的意思，她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接受。

令玉罗想想回到：“没有什么不舒服啊，硬要说的话，就是我变成那个样子之后，心里很是急躁！”

“是不是想杀人，或者，一定要完成，变成那个样子前头脑中的念头？”

“又或者，有时候意识不到自己做过什么，回过神就在陌生的地方？”

令雪毅突然问道，见令玉罗轻轻点头，一拍脑袋靠着椅子躺下。

完了，家里有我一个异端不够，玉罗也有失魂这毛病。

“但玉罗有意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怎么？你难道还想给我解释，之前对黄家丫头做的事，不是你本意？”

武倾城斜着眼睛看他，反问道。

令雪毅嘿嘿一笑，没有反驳。

“而且玉罗那个样子，感觉状态更好，之前在令家和二哥对练，他跟我动真格的时候，我是打不过二哥的。”

“怎么？王青衣那小子还敢跟你动真格？”

令雪毅回过神，语气中很是不满。

“没有啦，二哥对我也很好，玉罗只是打个比方，意思就是我刚刚在城中的状态，比平常的状态好的多。”

这确实，令雪毅也比王青衣能打的多。

武倾城心中想到，但随即有些纳闷：令雪毅你怎么就不延伸一下王青衣身上好的方面，比如学识，比如忠贞。

大不了老娘多花些时间追求你。

王青衣的好色是不是都分给你了？

起初对老娘避如虎蝎，听到不用负责后屁颠屁颠同意了！

令雪毅睁开眼睛，看向令玉罗说道：“玉罗，既然没事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今天也够累的，大哥也要休息了。”

“不要，玉罗要守着大哥！”

令玉罗见令雪毅又要赶她走，连忙抱住他的胳膊摇着小脑袋说。

现在的模样，任谁都没办法和瓮城中独战贼军的“玉罗刹”联系在一起。

“怎么？大哥不跟你计较偷偷跑战场上，瞒着大哥做那么危险的事，现在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令雪毅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

“哼，你就是想把我支出去，好跟倾城姐做……”

“嗯？”

被令雪毅一瞪，令玉罗支楞不起来了，只好低着小脑袋在武轻的引领下，下去休息。

见营帐中只剩自己和武倾城两人，令雪毅突然起身抱起武倾城，就要向床边走去。

“令雪毅，你他娘的是种马吗？”

武倾城挣脱开来，伸手就要去拧他的软肉。

“倾城，你之前答应我的，说战后……”

“老娘反悔了！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的人。”

“那老子不要你了！”

“你敢！”

看着武倾城突然提起放在一边的陌刀，盯着他胯间几两肉。

令雪毅顿时没了脾气，闷闷不乐的向床边走去，躺在武倾城的床上拉开毯子就要睡觉。

“雪毅。”

“雪毅！”

令雪毅没搭理他，将毯子拉过头顶。

看着令雪毅生闷气的样子，武倾城突然感觉一阵好笑。

王钧墨生闷气她见过，就之前被自己揍了，还手又打不过，嘟着嘴跟孩子一样。

令雪毅也差不多，只是模样跟他的气质很不搭。

一个能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却会嘟嘴生闷气，给人很大的反差感。

其实细想的话，令雪毅和王钧墨本身就是反差。

见今天敲打的差不多了，武倾城卸去盔甲，脱掉沾满鲜血的外衣，走到床边挨着令雪毅躺了下去。

令雪毅向里靠了靠，翻过身，背对着她，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

武倾城感觉一阵好笑，侧躺过来，紧贴着他的后背手臂搭在他身上，轻抚着他的胸膛。

“好啦，别生气了。”

“雪毅，以前没人管你，以后我武诚管你。”

“你身后，有我武诚，武倾城！”

突然，令雪毅身体微微颤抖，睁开的眼睛中，闪烁着泪花。

是的，就是泪水。

他是令雪毅，是屠了褚家的血衣公子，是攻破临淄的血衣将军，享受着称赞和荣耀。

可在有这些之前，他是异端，被人鄙视排挤的异端。

他最初的记忆，是几岁来着，他记不清了，那时候他头发还不是红色。

他醒来就发现被人绑着殴打，他愤怒，他嘶吼，却因为邪异的眼睛，狰狞的面孔遭到变本加厉的打骂。

那些是跟他那时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叫自己妖怪，叫自己野鬼，甚至，他们要“替天行道”杀了自己这个“妖怪”。

冰天雪地，他们将自己推入冰窟，只记得爬出来后将他们打软丢了进去。

怎么回到家中，他也忘了，只记得阿姊半路找到他，将她抱回家。

那时候，阿姊也被自己吓一跳，他只好闭上眼睛，装作昏迷。

回到家中，躲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听着外面父亲在跟人对峙，嚷嚷着要让自己给他们偿命。

父母虽然生气，可除了争吵理论，也没其他办法，最后气急之下，阿爹拿起锄头要跟他们拼命才将他们吓去。

后来这些人意外死亡，自己一家才有了相对安定的日子。

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头发变成了红色，红的像血。

也得了失魂，像孤魂野鬼般，每日浑浑噩噩，偶然的清醒，也只能远远看看爹娘。

甚至，有一次阿爹起夜自己还吓到了他。

直到后来，杀了那几个混混，救出秦礼，屠了褚家，有了令家之后，才真正感觉自己活过来。

借着令家的生意联系上星泉镇的张掌柜，想给爹娘他们一些帮助，没想到自己早已被王钧墨代替。

既然这样，王钧墨，你就带着我的那份，替我好好活下去，照顾好爹娘和阿姊吧！

只是，青衣，你就是这么守护爹娘的吗？

……

在外人眼中，他是令雪毅，是令家的当家，是水渊军门面中的血衣将军。

或许他们都觉得，令雪毅时来运转，逍遥自在，要什么有什么，周策更是觉得他狂的没边。

可是令雪毅的孤寂哀伤，又有谁能懂呢？

身边很多人尊他敬他，甚至玉罗她们更是觉得令雪毅无所不能。

令雪毅是她们的后盾，可谁能想象，令雪毅身后，空无一人？

就在刚刚，武倾城那句“以前没人管你，以后我武诚管你”，打动了令雪毅那颗自认为不会再软弱的心。

忽然，令雪毅嘴中传出嘶哑的颂唱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