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你长大了！”

“已经是个大人了！”

屏障内。

斯坦利抬起手，放在汉斯的头上，揉了揉他那枯燥的发丝，随后又拍了拍汉斯的肩膀，目光柔和。

像是在看一个极其满意的晚辈。

“斯坦利……先生。”

泪流满面的汉斯用力的挣扎着风的束缚，他看着身前的斯坦利，张开了手臂。

最终，扑进了他的怀里。

“斯坦利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汉斯整张脸埋在斯坦利怀里，泣不成声。

“好啦，身为大人就不能哭了啊，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知道吗！”

斯坦利佯装生气的拍了拍汉斯的脑袋，不满道。

“我知道的，斯坦利先生，你说的我都记得。”

“可是…我这里，难受！”

汉斯用力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哭泣道。

斯坦利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微微抬头看向上方。

那里…只有青灰色的石墙，那里看不见天空。

幸好，此刻还有风。

“汉斯……”斯坦利轻声道。

“我在的，斯坦利先生。”汉斯微微抬头，对上了那一双温暖的眸。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退缩，更没有后悔，只有浓浓的满意和欣慰。

以及淡淡的不舍。

“以后，你要一个人独自冒险了，我说的那些话还记得吗？！”

“斯坦利先生……”

“回答我，还记得吗！”斯坦利语气重了几分。

“我记得的，我都记得的，斯坦利先生。”

“那冒险途中，最重要的是什么还记得吗？”斯坦利抚摸着汉斯的发丝，缓缓说道。

而这一次，他不等汉斯开口，便继续说着。

“是活着！”

“是活下去！”

斯坦利的声音铿锵有力，即便他的身影已经逐渐变得虚幻，他的语气依旧轻狂，不可一世。

“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冒险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够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而我，已经知足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靠你一个人啦！”

“小汉斯……”

斯坦利再次抬起手，想要去拍一拍汉斯的脑袋。

却落了空，直接穿了过去……

只留下虚影。

“斯坦利，斯坦利先生…”

“我会听话的，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的，我不会冒险的，我会好好活着，我会的。”

“所以…你别走，好不好！”

汉斯跪在祭坛上，捧着那一团绿色的光影，痛哭不止。

身前，斯坦利的身影逐渐消散，宛若一道初生的太阳展露的光，炙热滚烫。

他的身影化作点点浅绿色的星芒，与祭坛四周的风混合在一起，似乎在改变着什么。

很快，随着一道轻微的声响，那青灰色的屏障于此刻，支离破碎。

与瘫坐在地上的人儿，破碎的心一样……

而此刻，那道围绕在汉斯周围的风，已经不再是青灰色，彻底变成了浅绿色。

一如他脚边被随意丢弃的神之眼一样，浅绿色的风在飘荡。

可他却仿佛没看见一样，只是瘫坐在那里，抱着怀里的浅绿色光团，垂着头，喃喃自语。

“斯坦利…先生……”

他轻声喃喃。

却无人回应。

不远处，季明，川岛木，加尔等人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切，沉默着。

而苏陈，宛如一个局外人一般，站在了距离祭坛不远的位置，面无表情。

他的目光失神，带着几分茫然的看向一旁。

那里…是斯坦利最初站立的地方。

——

四四方方的空间内。

风还在走……

绕着垂着头的汉斯，轻轻的盘旋着，落在他的背上，发丝上。

好似一张大手正在轻轻的触碰着，抚摸着，安慰着。

而他，依旧喃喃自语着他人听不见的话语。

许久。

一道复杂的叹息声响起。

始终垂着头的汉斯缓缓起身，他的双手紧紧搂着怀里的事物，好似他的生命。

那是…斯坦利消失后，留下的那一枚浅绿色光团。

他低着头，所以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

他向前走了两步，没去看地上的神之眼，也没在意四周环绕的风。

“斯坦利先生……”

他喃喃道。

苏陈默默的站在原地，脑海里宁小小也保持着沉默，什么也没说。

直到苏陈发出一声极其讽刺的嗤笑声。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也看见了他的背影。

而苏陈他自己，默默的看着汉斯那孤独的背影，脸上的嘲讽更为浓郁。

“任务…完成了”

“呵呵……”

苏陈说着他人听不懂的话语。

随后，垂下的手微微抬起。

那里…浓郁的元素力在流转，化作五彩的光圈，极其美丽。

被他…一把捏爆。

随后，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目光中的人影也变得虚无。

苏陈知道，这一场荒谬的故事，似乎要结束了。

他看见…季明他们担忧的目光，看见了他们正朝着自己走来，好似在说些什么。

他也看见了，前方的汉斯垂着头，紧抱着怀里的事物，一步一步往前走。

在汉斯的身后，浅绿色的神之眼，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而苏陈，听着脑海里宁小小的叹息声。

那声音眨眼即逝。

……

风还在吹。

带着几分柔和与惬意，从远处走来。

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向高空，在云层里穿梭着，于风中低头垂眉。

它也在好奇，那树下的人儿，为何低头不语。

苍柏树下。

苏陈背靠着树木，闭着眼，一只手握着落叶，握的很紧很紧。

“为什么……”

他轻声自语。

自然也无人回答他。

“所以…这也算拯救么！”

“算的！”

“至少…他的灵魂不会停留在无风的烬寂海……”

苏陈继续说着。

“是我…太想当然了吗？”

“还是说…我做错了…”

“我应该直接将他们打晕，带走，这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你说对么，宁小小！”

苏陈轻轻张开紧握的手掌，落叶的碎屑被风带走，飘向远方。

“对不起……”

脑海里，宁小小的声音缓缓响起。

苏陈却摇了摇头。

“与你无关的。”

他叹了口气，语气不甘。

他想过再次进入那个世界里，想要再来一次。

可让他失望的是，那一枚浅绿色的光团，已然消失不见。

他无能为力。

他想不明白，所以自己到底改变了，还是说，只是个见证者，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不知道。

但是，此刻，他想要去看一看。

苏陈拍了拍肩膀上的落叶，缓缓起身，看了眼远处的天空。

那里夜色已晚，乌云密布。

乌云之下，有白色的风车在缓缓的旋转，还有那熟悉的城墙建筑。

那里，是蒙德城的方向。

又是一阵风吹过，卷起落叶，按下小草的头，使其臣服。

当风离开后，小草抬起头时。

苍柏树下，空空如也。

……

蒙德城。

天使的馈赠。

苏陈迈着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来。

目光在门口的巴顿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停在了不远处的木桌上。

那里，有一道苍老的身影孤独的坐着。

他的容貌看上去是个中年人，却有着满头的白发垂落，发尾搭在他的肩头，凌乱不堪。

苏陈就在他不远处，默默的看着他，许久未动。

而那位中年人，一边喝着酒一边高声说着他人听不懂的话语。

周围的人并没有在意，也没有多看一眼，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老板，酒呢！”

“酒没啦！”

中年人将手中的酒碗重重的砸在桌面上，不耐烦的喊道。

很快，酒保便提着一坛酒走了过来，苏陈向前两步，顺手接了过来。

然后，坐在了中年人的对面。

颓废，苍老，失意，还有偶尔流露出的痛苦和悲伤。

苏陈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孔，想起了那个害羞稚嫩的年轻人。

他们是如此的不同。

他…还有他，都不该这样的。

“酒呢，哦，在这，赶紧拿来吧你，你知道我是谁嘛！”

中年人看都不看苏陈，昏沉的目光落在酒坛上，一把抢过，口中还嘀嘀咕咕的念叨着。

苏陈依旧是默默的看着他。

看着他撕开上面的封口，大口的喝着。

酒水从他的嘴角溢出，流淌至他的胸口，打湿了他的衣衫。

可他却并不在意。

一如他眼角的湿润，泪水滑落至脸颊，他也不曾擦拭。

或许…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所以…第一次他擦拭了，第二次他抹去了，第三次他犹豫了。

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你是谁？”

苏陈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我？”

中年人将酒坛重重落在桌面上，指着自己嘿嘿嘿的笑。

“我就是最厉害的大冒险家，斯坦利！”

“你怕了吗！”

“那还不快滚！”

汉斯拍了拍桌子，怒吼道。

也是此刻，他终于抬起了头，看见了身前与自己对话的人。

也看见了苏陈的样子。

随后，他突然擦了擦眼睛，擦了擦不知道多少年不曾擦拭的眼角。

他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苏陈。

然后…垂下头。

“赶紧滚！”

他这样怒吼道。

泪流满面。

“所以…你是谁……”

苏陈轻叹一声，再次开口。

“老子是斯坦利，斯坦利，大冒险家斯坦利，你听不懂吗！”

“你是聋了吗！”

双眼通红的中年人猛的起身，用力的拍着桌子，溅起的酒水洒在他的脸上，与泪水混合在一起。

许是酒太辣了。

所以他的眼泪更多了。

“斯坦利…不会想看见这样的你！”

苏陈起身走到中年人的身旁，抬起手，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

却怎么也擦拭不完。

“我知道，我知道的！”

“我全都知道的！”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苏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怕蒙德城的人把他忘了，所以我到处说他的冒险故事……”

“我要让所有的蒙德人知道，斯坦利才是那个真正的大冒险家！”

“我…只能这么做！”

中年人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发丝，痛苦的说着。

他的目光里，充斥着浓浓的悲伤后悔。

他死死的盯着苏陈，随后移开了目光。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苏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去问苏陈为何依旧如此年轻，容貌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不在意的。

他的心已经死了。

在那一颗太阳化作浅绿色的光团时，彻底死了。

“你走吧！”

中年人推开苏陈的手，缓缓起身。

朝着远处的小巷子里走去。

下一秒，苏陈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的身前，在他刚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看见苏陈指了指自己的身旁。

他也随之看去。

那里…是他的太阳。

斯坦利默默的站在中年人的身旁，此刻的他被浅绿色的风笼罩，一如他的身体一样。

风吹动的是他的影子，却吹不动他的灵魂。

中年人见状，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愣在了原地。

然后…便被斯坦利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打在了脑后。

“你他奶奶的，老子是这么嘱咐你的吗？啊！”

“你就这样听我的话？”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斯坦利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满脸兴奋的中年人，看着他如同一个孩童一样，开心的笑，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也笑了。

“汉斯呀，我一直都在的啊！”

斯坦利轻声道。

随后朝着汉斯走了两步，将他抱在了怀里。

一如他年轻时候那样。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倒好，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斯坦利轻轻拍着汉斯的后背，无奈道。

汉斯也不说话，任由斯坦利抱着，拍着，他只是笑，却又好像在哭。

“还哭！”斯坦利又是一巴掌。

“我开心！”汉斯嘿嘿的笑着回应着。

“开心也不准哭了！”斯坦利语气重了一些。

“不行，我就是忍不住，这次，我不听你话了，斯坦利先生……”

“你什么时候听我话了！”

“我这不……活的好好的嘛！”汉斯挠了挠头解释道。

一旁，苏陈微微退后两步，朝着两人挥了挥手。

斯坦利看向他，也与他挥了挥手，眼眸里充满了感激。

苏陈轻轻摇头，身影逐渐消失。

耳边，一阵阵对话徘徊。

“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吗？啊！”

“别打了，打多了会傻的！”

“不听话的人就该打。”

“另外你的神之眼呢，怎么一直不用！”

“我不想用！”

“那你知不知道，老子我一直都在那神之眼里！”

“啊？？？”

啪的一声，像是手掌拍在脑后的声音。

又像是苏陈刚打出的响指。

沁入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