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少回家,终日里在外奔忙,留宿在北镇抚司之中。一是南衙排除他的嫌疑之后,北司便把他召了回去参与全城搜捕。二是他也在私下调查黎老三自尽一事。由于守备如此森严的诏狱都出了事,宫城城防一下紧张起来,原本轮岗休沐的大哥孟旭也被临时召了回去,宫城城防加了一倍,全城都陷入了紧张之中。
全城戒严,大索三个月无果。眼瞅着年关将近,上头似乎是猜测劫走人犯的匪徒可能早已离开了京城,遂终于全城解禁。隔日,腊月十三,孟裔与孟旭终于归家,阖家团圆。
天寒地冻,头顶上阴云密布,就要下雪了。赵氏和穗儿为全家人赶制了新衣,孟裔和孟旭归家,恰好上身试穿。暧儿特别开心,小嘴儿像是抹了蜜,逗得爹娘兄姐开怀无比。穗儿穿着孟晴的旧棉袄,静静地缩在角落里,本不想打搅孟家阖家团圆的日子。却不曾想赵氏拉着她出来,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包袱,取出了一整套全新的袄裙,玫红袄衣、淡青厚裙,缀着好看的梅花图样,让她试穿。穗儿鼻尖一酸,笑着哭了出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团圆饭,十四日晨间,孟裔领着长子孟旭召集全家人宣布了一个决定。
“明日是十五日,城门换防,我和旭儿明日会赶最早开城门的时机,送穗儿出城。”
“怎得如此突然?”孟晴第一个急了,穗儿则怔在原地,面色煞白。
“换防机会难得,眼下全城刚刚解禁,恰逢换防,又是年关将近、各地官员入京述职,外国使臣入京朝贡,人心浮散,人流繁杂,送穗儿出去是最佳的时机。再耽误一段时日,她就不能离开了。”大哥孟旭解释道。
“可是……可是你们要送她去哪儿?”孟晴问。
“去辽东。”孟裔只回答了这三个字,便什么都不愿说了。不论孟晴如何追问,他都不作答。最后还是孟旭安抚孟晴道:
“晴儿,你莫急。爹有一位老战友,现在就在辽东,他家中富足,膝下也无儿女,愿意收养穗儿。穗儿在那里,会过得很好。”
若真是这个原因,爹为什么不肯说呢?孟晴不相信。
这一夜真可谓难熬,孟晴不愿把穗儿送走,第一次与父亲起了冲突,被扇了一耳光,顾自一人缩在房里,流下了委屈又难过的泪水。看到姐姐哭,暧儿也哭了起来,越哭越是伤心,她也不愿小穗姐走。可怜穗儿惶然无助,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姐妹俩,三个女孩在屋中凄然流泪。
孟裔把自己关在前堂,独自一人对着一张大明舆图,谁也不见。赵氏和孟旷想问清楚到底要把人送去哪儿,最后被孟旭拦下。孟旭只说父亲也很烦闷,就请不要多问了。赵氏和孟旷苦苦劝说,好歹留下过年。他们这一走,这个年还如何过?但孟裔去意已决,谁也无法改变。孟旭为了安抚母亲和弟弟磨破了嘴皮,只说快去快回,开年后便归。
第二日,飞雪飘零。收拾好简单的行囊,一行三人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中踏上了旅程。赵氏做给穗儿的新衣她也不能穿,只打在包袱里背在身上,穿了一身孟旷的袄衫,扮了男装。黎明临别时,孟晴把自己贴身戴了多年的玉佛给了穗儿,穗儿则送了她一个绣着大雁的荷包。
请君莫愁前路,雁自有归时。
此后数年,孟晴午夜梦回,无数次后悔那一日晨间,她闹着别扭,不曾去送一送他们。
此一别,竟成了永诀。
第11章
郭大友用铁锹拍平最后一铲白雪,口鼻叹出一口长长的白汽,对身边还在往埋尸坑上铺白雪的孟旷道:
“十三,差不多了,日头都上来了,咱们该下山了。”
孟旷点了点头。
二人穿过积雪厚重的后山,深一脚浅一脚踅回庙里。回去的路上,郭大友对孟旷说了拷问出来的情报。那黑衣人首领吐出情报后,已经被郭大友拧断了脖子,和他的手下们一起埋了。他名叫仇东,是武骧军的一个百户,这群黑衣人都是他手底下的兵。派他出来的是他的上官,武骧卫西营千户——王祎。
武骧军这段时间负责协助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戍守京城,仇东手下人负责西便门的戍守。他接到上级指派,要求他注意是否有一个样貌似异族的女人出城,若发现了就将其抓回。他和他的手下人后来果真发现了这样一个女人偷偷混出城去,于是一路追踪到这妙峰山上。他只知道这女人至关重要,关系到重大利益,必须要抓回去。至于王祎的上峰是谁,以及这女人具体到底关系到什么重大利益,他一概不知。只是因为王祎许诺他们重金,他们才出来卖命。
现在命是真的卖了,满屋的尸体被郭孟二人抬上一辆运粮的板车,送到后山挖坑掩埋。唯独那可怜的老道士,二人将他埋在了庙宇西侧一棵老槐树下,因不知他名讳,只在树身上用匕首刻了碑铭,上书“守庙孤道之墓”,二人从庙里搜出三支香燃在墓前,祭了一个冷馒头。
郭大友又询问孟旷,是否从穗儿那里审问出什么,孟旷只是摇头,表示她宁死不屈,什么也不愿说。郭大友点头表示明白,这在他意料之中。一是孟旷本身不能言语,审问不是她的专长,二是他能看出来穗儿就是个倔骨头,而且还很滑头,不使一些非常手段,确实不好让她开口。他也不着急,反正这事儿可以慢慢查。
从娘娘庙的后门回到了庙中。昨夜布满尸首,血流成河的灵感宫内已然被洒扫干净,血水被冲刷掉,地面上残了一层水,低温下已凝着薄薄的寒冰。穗儿双手双足均被绳索绑缚在柱子上,动弹不得。二人踏进庙里时,一眼便瞧见她在奋力地试图解开绳索。奈何北司缇骑绑人的手段那都是特别学过的,打的绳结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挣断的。见郭大友和孟旷回来了,她忙止了动作,面上流露出一副惶然无助的神色,柔弱可怜的模样着实惹人心动。
郭大友冷笑了一下,心道这女人还真不简单,魅惑功夫了得,自然而然毫无表演痕迹。这要换了寻常男子,早就上前温言细语地安慰了,还不得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扭头对孟旷道了句:
“十三,咱们也换一下衣服,把血衣烧了。”
他们解开腰带,将染血的外袍褪下,从包袱中取出替换穿上。重又扎好腰带,郭大友把衣服并那老道的被褥全部拿去烧了,孟旷去外面取了些雪块,融了一盆热水,二人就着擦了擦头面,打理干净。随即郭大友道:
“十三,那女人就交给你带着了,我块头太大,带着她马匹吃不消。”
孟旷点头应下。
郭大友打量了孟旷一眼,不禁打趣道:“你小子该不会动了春心吧,你好像对那女人有点意思啊。”
孟旷摇头,眉目间依旧一片疏冷。但郭大友与她时间处得长了,能看出来她这张冷冰冰的面庞下情绪的些微变化。这小子眉梢眼角分明透着丝丝喜悦,还说不是动了春心。
行囊武器重新上身,收拾停当,孟旷戴好斗笠,走去柱子边给穗儿松了绑,依旧缚着她双手,携着她往外走。穗儿不敢言语,孟旷拽着她的右手上臂,手掌跟铁钳似的,力道很大,掐得她生疼。穗儿有些看不懂她的情绪,她看上去比九年前要冷漠太多了,虽然昨夜解下面具时对她笑了笑,笑容依旧有着当年熟悉的温暖感受,但笑意却达不到眼底。她那双漆黑的瞳眸深处就像冰封的雪原一般,寒凉刺骨。眼下她对自己可是一点也不客气,一举一动似乎都蕴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怒意。这怒意像是压抑在她心底时久,终于开始一点一点释放出来了。
孟旷把她扶上马,把缚着她的绳索的另一头在自己手臂上绑了,随即牵着马出发。郭大友在前面带路,二人牵马步行下山。穗儿没有骑过马,被马背上的颠簸吓到,一时有些慌乱地伏低身子,牵动了绳索。孟旷回过头来看她,瑞凤长眸里的寒光剃刀般割过来,吓得穗儿打了个寒颤。她张了张口想解释自己不是要逃跑,孟旷却已然扭过头去不再理她了。
这个人……怎么变成了这样?穗儿凝着眉头,心里也渐渐起了怒意。
不多时,三人两马下得山来。郭大友跨上马,策马沿着山道往京师赶去,他们身上携着重要的情报,必须尽快赶回,耽误了一夜,已经很是着急了。
孟旷也跨上马,马鞍马镫都让给了穗儿,她只是空骑在马鞍之后,双臂绕过穗儿身躯揽过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而起。穗儿吓得全身僵硬,后背紧紧贴在孟旷身上,双手抓住马鞍上的圆把,不敢松手。
“你放松点,有我在你掉不下去。身子僵成这样,等骑到京城屁墩儿要开花了。”孟旷的声音轻轻地在耳畔响起,穗儿莫名心口微微一滞,她咬唇,面颊浮起些许热意。
这人……还是说话一点都不讲究,粗俗……她心想。
马儿驰骋起来,那颠簸真是非同寻常。穗儿被颠得七荤八素,连思索眼下状况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孟旷却趁此机会在她耳边轻声耳语:
“你是怎么从宫里跑出来的?”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網ω友ω整ω理ω上ω傳ω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从宫里跑出来的?”穗儿奇怪问道。
“你的袜子,绣着春海棠的纹样。那是尚服局宫女才有的服制。”孟旷应道。
穗儿顿时十分懊恼,心道自己还是大意了,没想到身上的衣服全换了,唯独漏了袜子。早知就不该脱鞋烤火了,一下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快回答我的问题。”孟旷催促道。
“我能出来,自然是因为我聪明。”穗儿哼了一声,没回答。
“你为什么会进宫,九年前,你到底去了哪里?我父亲和长兄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孟旷低声逼问道,语气中透出的可怕杀意让穗儿浑身就像坠入冰窟。
“你……你父亲和长兄怎么了?”她害怕地问道。
“当年他们送你去辽东,你现在反倒来问我?”孟旷不可思议地反问道。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你的父亲和长兄把我给卖了吗?你现在好意思来质问我?”
“我父兄把你卖了???”孟旷吃了一惊。
“我们刚出城没多久,我就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水,后来就没有意识了。等我再醒来,我已经被抓了起来。难道不是你父兄在水里下了蒙汗药,把我卖了吗?”穗儿怒道。
“胡说八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孟旷无法接受这个说法。
“怎么不可能,去辽东根本就是个借口,他们只是想在我身上谋利!”穗儿越来越愤怒。
“他们死了!被人暗算死了!”孟旷切齿道。
穗儿浑身一撼,顿时哑然。
前方郭大友好像听到了后面有动静,回头看了一下,喊道:
“十三?没事儿吧,那女人一直在闹?”
孟旷抬臂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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