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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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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节

译匆匆离去,赵子央则穿梭入即将渡江的长长队伍,寻到了藏在后勤大部队辎重牲畜车架队伍里的自家马车,进了车里躲避寒风。

他搓着手脚,打着寒颤道:“方才韩应寅告诉我,朝鲜王李昖下了决心,要同咱们一起回到义州去,据说昨日已经从宽甸堡出关了。朝鲜王会亲自去民间筹粮,但愿他身为一国之君的威望能起作用吧。”

众人只觉得很无奈,一国之君当到这份上,也实在是太悲惨了。

大约是事多繁杂,查大受暂时没来找孟家人的麻烦,也没有人来点名或查验孟暧到底是否成婚了。众人决意将孟暧的身份能藏则藏,若是藏不住,或是查大受追究起来,再想办法应对。

等了片刻,远处终于传来了号角声,低沉的号角反复吹响了三遍,先锋营大部队开始渡江。

第215章 兵临城(二)……

十一月廿八,第一梯队已经被困在平壤城中四日,而就在这四日中,发生了一些令人措手不及之事,使得他们的处境急转直下。

十一月廿四是众人被关入平壤府衙独院的第一日。午前,孟旷主要仔细核查了一遍院子四周的守备情况,确认他们无法通过隐蔽的方式偷偷溜出去。如若要出去,就必定会与倭军发生正面冲突。于是郭大友做出大家原地休整备战的决定,命令所有人这些日子就在院子里老实待着,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等待汪道明抵达平壤后,再携汪道明突围出平壤城。

午后,连续奔波数日,不眠不休的众人确实都累坏了,开始休息。郭大友做了排班,每三个时辰换一个人作为哨兵,如若外面的倭军有异常动静,就要叫醒众人,迅速反应。孟旷主动申请了第一班,从午后一直执勤到傍晚时分,直到倭军派人送了饭进来,她这才去叫醒众人出来吃饭。

饭食很粗简,主食是番薯,菜式都是腌菜,白菜或海带,也仅仅够众人填饱肚子,想要吃得好是不大可能的。吃饭时,穗儿就坐在孟旷身边,帮她添菜又剥番薯皮,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心疼孟旷劳累,此前本想陪孟旷执勤一会,却被孟旷劝回去睡了。在当下这个环境中,她一个人也睡不安稳,混混沌沌地补了个眠,起来后就见到孟旷一脸倦容。她想着等会儿先去把被子焐热了,孟旷躺下来就能睡。二人这亲密又恩爱的模样,真是羡煞了其余一众单身汉。

李炳元带着他的小女儿李顺贞沉默地坐在众人边上吃饭。李顺贞用天真的话语问着父亲什么,李炳元却一直心不在焉的,对女儿的问话回答得相当敷衍。穗儿一直对小女孩很上心,见状,又悄悄问身旁的周进同:

“周阿弟,你可知那李炳元的妻子在哪里?”

周进同一听穗儿有此一问,顿时来了精神,小声道:“嫂嫂,你且不知,此前宴会上武六就与尹根寿打听了一下李炳元,他本是个位阶不低的官,两班子弟,一出仕就是朝鲜王庭春秋馆里的史官,但是因为为人太过古板,秉笔直书,得罪了上官,后被排挤,贬到了平壤任主簿。当时他被贬,她妻子恰好有孕在身,一家三口从王京颠簸到平壤,那个孩子就是半路上生的。到了平壤三年后,她妻子就病逝了,剩下他和女儿两个人相依为命,也是可怜。他倒也没续弦,大概是看不起这平壤城里的女子,毕竟他出生高贵。”

“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遭遇,如今还被倭军抓起来做了书记,他恐怕很是屈辱。”穗儿不禁道。

“对,尹根寿说他此前一直往汉城写信,为自己鸣冤,讲述自己是怎样遭到了上司的迫害。总之,这个人也是轴得很,不大适合在官场混。”周进同砸了咂嘴,道。

当日晚间,执勤的人换做了郭大友,孟旷和穗儿单独辟出一屋同住,其余人三人一间屋子合住。朝鲜的院子也是四合院的模样,但屋子都是低矮的小门小户,爬进去后就睡在地板的铺盖之上,地板底下有烧火的暖气流动,熏得暖洋洋的。孟旷和穗儿洗漱过后,相依偎在一起,简单聊了一会儿,就困倦地抱在一起睡着了。

其余人也是差不多的情状,唯独坚守前半夜的郭大友裹着被子,缩在开了一道缝的西屋小窗边,点了一盏烛灯,仔仔细细查看着一份朝鲜舆图。这份本来是空白的舆图已经做了不少标记,是方才穗儿回屋休息前做的,标记的都是她从书库暗记下的倭军部署。耗时也不长,穗儿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这份图的价值甚高,也将成为欺骗小西行长的最有用的筹码。

但愿到时候汪道明抵达平壤后,他们能用这幅图加上岛津岁久换得小西放行,如若不成,那便只有万军之中冒险强行突围了。不到万不得已,郭大友不准备走到那一步。

与此同时,就在郭大友屋子的隔壁,李炳元也同样点着一盏烛灯,伏在低矮的书案上奋笔疾书。他的身侧,女儿李顺贞已然熟睡,天真无邪的小脸透着令人怜爱的神情,眼角挂着泪花。李炳元搁下毛笔,写成了一封书信。他反复读了几遍书信,待到字迹干涸,他将这封书信仔仔细细叠起来,叠成了掌心大小的三角形状,然后小心翼翼塞到了自己布袜的袜筒之中,将袜子封口狠狠扎紧,勒住小腿。

他似是起了犹豫,目光落在了年幼的孩子身上,背影在微弱的烛火照耀下显得影影绰绰。半晌,他又似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凑到孩子身侧,在孩子额头落下一吻。他慈爱地抚摸着孩子的额发,擦去她眼角的泪花,最后轻声道:

“顺贞啊,你莫要怨怪爹,爹这一去恐怕就难以回返,但爹也知道,明朝人中有善良的人,他们会照顾好你的。爹是幸运的,若不是明朝人来了,爹会因为舍不得你而不敢去做这件事。你要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爹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最后,这位朝鲜两班士人穿上了厚重的棉袄,再也不看孩子一眼,悄然钻出了屋去。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路过郭大友开着的那扇窗前,在完全未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向院子北屋的东北角走去。

东北角是茅厕,就在茅厕边上,有一株看上去十分古朴的老树,树干粗壮,白雪堆积在树根四周,一直埋到了树干齐腰的高度。李炳元蹲在树干边,开始刨雪,他没有工具,只有一双手,一点一点的将雪堆刨开,露出了其中的一个树洞。

倭军并不知道这树洞之中有一条地道,直通府衙外。这座院子本是平壤府尹的私人居所,这条密道是在府衙建成之初就穿凿而成的,以大树作为掩护,树洞作为入口。为了就是以防万一兵变围府时,府尹能够携家眷逃生。这个秘密只有每一任府尹及其心腹知晓,而恰好与平壤府尹关系密切的李炳元算是其中之一。

在平壤府陷落后,府尹战死,所有的平壤官员逃的逃,死的死,就只剩下李炳元还活着,被抓来做了书记。这条密道是他最后的希望,直通城南一口枯井。他曾无数次在脑内计算着要带女儿从这树洞逃走,但无数次作罢了。他必须得承认他太胆小了,这口井并不是通到城外,只是通到了城门边,他还必须想办法出城门,否则就必须带着女儿在城中与倭军玩躲藏游戏。他不敢冒这个风险,因为他极度害怕会因为自己的冒险而害死女儿。-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并且,他仍然幻想着也许明军很快就会打来了,他和女儿都能被拯救,也就无需这样冒险了。

但他错了,明朝人也是靠不住的。他在今天宴会厅内的谈判对话中已经充分了解到了明朝人的企图,他们这伙人明面上是沈惟敬为主的使臣团,实则那个姓郭的锦衣卫才是真正掌权的主导者。他们来平壤的目的,是为了与小西行长做私下里的交易,他们根本没打算解救朝鲜,解救平壤,甚至还给小西行长出主意,让小西行长得到好处。李炳元无法忍受屠戮了那么多同胞的罪孽之人小西行长就这样得了便宜还能全身而退,他必须要揭露明朝人与倭寇之间的龌龊的私下交易。为此,哪怕是舍了这条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本来为了女儿,是不会冒险的。他本怯懦软弱,但他好歹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知道儒学志士何当为。那伙明朝人,动机不纯,实在是龌龊卑劣,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之中居然带了一个女人。李炳元知道那个个子最为矮小的锦衣卫是一个女人,是女儿告诉他的,她对自己的女儿很好,女儿入睡前一直在与他说,那个姐姐是如何保护她的,是如何关照她爱护她的。这让本来无从选择的李炳元有了一次赌命的机会,他决意将女儿留给那个明朝女人照看,他舍了这一身剐,也要救朝鲜于水火之中。

他反复叮嘱女儿,如果他不在了,女儿要去找那个明朝女人,要喊娘亲,他逼迫女儿这么做,女儿不解,但在他的逼迫下含着眼泪答应了。李炳元很欣慰,他知道聪明的女儿会知道该如何求生。那伙明朝人大概率可以活下来,他的女儿也能活下来。

这确实是一场豪赌,如若他赌输了,女儿没了,他也不会后悔,大不了自尽,下地狱去一家团圆。反正无论如何,他已报有死志。他必须要把这封书信送出去,要送到君王面前,让君王看到。

如此下定决心的李炳元,一头扎进了树洞之中,开始沿着树洞内长无尽头、幽邃黑暗的通道向前爬。这地底倒是温暖,可什么也看不见,两眼一抹黑。满鼻子都是土腥味,由于通道狭窄,只够一个人匍匐着前进,他连调头都做不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地往前爬。

爬呀爬,也不知爬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条垂直于当前通道的向上之路。狂喜之下,灰头土脸的他立刻顺着垂直通道向上爬,他手脚并用,双手双脚撑着砖头砌成的圆筒状四壁,一边打滑一边艰难地向上爬。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在黑暗的夜色之中爬出了枯井。不远处,恰好有一队巡逻的倭军士兵路过,吓得他魂飞魄散,躲在井边瑟瑟发抖,半晌都不敢冒头。

待到他察觉周边的一切都寂静下来时,他才终于鼓足勇气冒了头,并观察着不远处的城门,思索着自己该怎么才能出去。不多时他看到了一员倭军大将从城门骑马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队足轻,与他擦肩而过的是另一队正准备出城的换防军,他决定混在足轻队伍里,跟着出城。

但首先,他必须要先找一身足轻的衣装来,否则一切都得免谈。他记得……城南这里本有一处马场,有一队看管马匹的朝鲜马倌长期居住在那里,兴许那里如今就成了足轻驻扎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大量现成的营房。

只可惜,营房的位置在城门的另一侧,他必须要冒险穿过城门之前。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退路了,于是一咬牙,瞅准时机就往城门另一侧跑。结果刚跑了没几步,突然就有倭军的呼喝声在他耳畔响起,紧接着整个城门附近都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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