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节
与自己团聚。可这愿望还是落空了,她就知道入了狱哪还能保全,所谓的苦肉计,总是得受苦的。
穗儿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吸着鼻子,打开手边的食盒,端出香气四溢的吃食来,道:
“我给你带好吃的了,你快吃吧,也不知这牢里的饭食如何,我感觉你瘦了好多。”
孟旷看她带来了一大只蒸得香气四溢的整鸡,四个白馍,三碟喷香的炒素菜,还有松软的甜糕。孟旷苦笑道:“这么多我吃不下。”
穗儿似是有些不情愿道:“当然也不是全给你吃的,我也给郭大哥带了。”说着拿了一个大空碗,取了两个白馍并一些炒菜,撕了一个大鸡腿、一根整翅,送给对面的郭大友。
郭大友接过碗,笑着道了句:“真香啊,多谢穗儿姑娘赏饭,老郭我是沾了光了。”
沾了谁的光那自不必说,孟旷觉着有些不好意思,穗儿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孟旷吃饭,穗儿却旁若无人又小心翼翼地揭开她的衣背。孟旷“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那布料已经因为血渍干涸粘在了皮肤上,一扯开就带起了一大片血丝,刺痛她的伤处。
“很疼吗?对不起。”穗儿眼泪汪汪地问她。
“没事……没事,穗,你别急,我先吃饭,吃完了你再给我上药。”孟旷颤唞着唇,努力平静声线回道。
“嗯……”穗儿凑到她跟前,靠在了她的肩上,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与后颈,仿佛这样可以缓解孟旷的疼痛。孟旷努力吃着饭,要让穗儿放心。二人分离时久,一朝相逢虽有顾忌,仍不可避免相依相偎,亲密无间,温暖彼此的心灵。
对面牢房的郭大友嚼着鸡腿,捧着手里的饭,觉得也不那么香了。
第171章 朝局斗(五)……
褚一道派来给郭大友上药的人就是周进同,这小子近来十分殷勤,经常跑诏狱,给郭大友和孟旷送东西,耐心照拂他们在牢中的生活。今次,他随穗儿一起来了牢里,也是顺道。
周进同手里拿着个膏药罐子,用竹片挖出一团散发着药草清香的白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了郭大友露在外面皮糙肉厚的臀腿上。他的臀腿处有着一条一条吓人的红印子,但没有打出血来,只是淤积在皮肤下面。膏药的清凉与伤处的疼痛让郭大友眯起眼来,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对面的牢房之上,但里面的情形却被一块布给遮住了。
穗儿要给孟旷上药,但孟旷是女子,又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随随便便脱衣服,细心的穗儿便在客栈里自制了一对铁丝钩子,可以勾住牢房的门柱,以此拉开一大块深青色的布,遮挡住外面人的视线。
“唉,我说同子。”郭大友悄然出声,对周进同道,“你这膏药哪儿来的?还挺舒服的。”
“这是灵济堂找清虚师傅拿的,有奇效。”周进同笑道。
“你还知道去灵济堂?”郭大友奇道。
“我哪里知道,那还不都是穗儿姑娘的功劳。她这几日便和灵济堂的几位师傅汇合了,因为她现在也算是被软禁,走到哪儿身边都跟着锦衣卫,也不允许离开北司附近的那家客栈,所以她也是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能去灵济堂一趟。”周进同道。
“我记得,咱们离开京城前,灵济堂就关门了。什么时候重开了?”
“也就最近的事,据说是那位次辅张部堂找到了灵济堂,之后灵济堂便光明正大地继续开门营业了。”
郭大友心想,果然如此啊,看来如今灵济堂倒是因祸得福,被大官老爷给庇护了。
郭大友似是想起了什么,坏心眼地问道:“同子,你现在可还欢喜那穗儿姑娘?”
周进同的脸刷得红了,忙摇手,张口结舌:“没有没有,头,您别胡说。别百户听见了出来就要了我的小命……”
“呵呵呵呵呵……”郭大友无情嘲讽,“瞧你那怂样儿,有色心没色胆。”
周进同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给郭大友抹药。郭大友逗傻小子玩,但也不忘给他个台阶下,鼓励了他一下:
“同子,你呀就是有点傻里傻气的,做锦衣卫身体上能力是有的,就是还缺了点脑子。以后做什么事记住谨慎小心为上,遇见事了多想想,别什么事都闷着头想也不想直来直去的,你这叫没心没肺。以后跟着我还有你百户,好好学,学好本事再想些儿女情长的事,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啊,我们锦衣卫更是朝不保夕,随时身处险境中。就连我也不敢说可以脱离上前线的风险,更别说你了。你若是娶了个姑娘,却辜负了人家,你能心安吗?”
“头,我省得的。我真不是觊觎穗儿姑娘,只是她也长得忒好看了,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你说我能不多起了些心思嘛。但我也知道自己蠢笨,长得也没百户好看,各方面都不能和百户比。但现在……百户却成了女子,这让我……让我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了,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周进同颇为纠结地说道。
郭大友叹息一声,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昔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却成了女人,我这心里头啊……那滋味没法形容。但你换个角度想想,昔年也不是没有巾帼英雄。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唐初的平阳昭公主,宋朝抗金名将梁红玉,包括本朝开国之初的山东唐赛儿,都是一等一的女中豪侠。咱们也许是应该庆幸,能遇见这么个奇女子,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福分。也许有朝一日,十三也能荣登史册,名垂青史,呵呵,那咱们也能跟着沾光了。”
“但……百户身为女子却喜欢女子,这……”周进同还是转不过弯来。
郭大友道:“你纠结这个做什么?就允许你喜欢女的,不允许你百户喜欢女的?”
“不是……可这不对啊。”周进同笨嘴拙舌说不出个道理来。
“什么对不对的,人情哪有什么对与不对,有的不过是人心的选择而已。她和穗儿姑娘,这种深厚的缘分和牵绊,我觉得她们会产生远超友情的感情,是很正常的事。等你有心中真正欢喜的人,你就会明白了。”郭大友道。
周进同眨了眨眼,不禁问:“郭头,你有吗?”
郭大友眸光闪了闪,返身给了周进同一肘,道:“哪儿那么多废话,快上药!”
周进同挨了一下自知失言,但郭头明明也没对象凭啥教育自己?他心里话不敢说出口,只能委屈巴巴地继续上药。
又过一会儿,郭大友问周进同道:
“你知不知道,当时陈炬和郑氏到底怎么知道十三女儿身的事的?又是怎么搞清楚穗儿就在我和十三身边的?”
周进同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您这问题问得还真是巧了,我正要和您报告呢。昨日指挥使召开北司的千户、百户碰头会,因为您和百户不在,我就跟着张力桓百户代为旁听,恰好张百户就提起此事。据说是有告密者,而且还是和孟家有亲戚关系的告密者。本来陈炬和郑氏只是怀疑郭头您和百户,因为陈炬和郑氏细细调查了穗儿姑娘出逃当日在京城几个门的进出情况,按照当时的时间计算,您和百户确实有嫌疑,而且有守门城卫目击到了您和百户带着一个女子回京的场面。但是陈炬和郑氏能知道百户是女子这件事,确实是有人告密的。”
“什么?难道是赵家的人告密的?”郭大友吃了一惊。
“对,这事儿很蹊跷。也就是昨日,张百户受指挥使和罗千户派遣,去了一趟赵氏做调查。赵氏说,他们近期确实走丢了一个仆人,是赵家管家赵衷的儿子赵诚。多半,就是这个赵诚被陈炬、郑氏利益诱惑,把自家表小姐的秘密告发了出去。据说这个赵诚一直想独立出赵家,自己去做买卖,奈何他父亲不允,他一直心怀怨愤。”
郭大友不禁蹙起眉头,骂了句:“他奶奶的,当初走得还是太匆忙了,留了隐患没把屁股擦干净,被人背后捅刀子了。这回咱们也是走了运,真险啊,差点项上人头不保。”
……
另一头孟旷的牢房之中,她正咬着穗儿带来的一条干净的、卷成小卷的巾帕,忍受着上药所带来的痛苦,愣是一声不吭,绝不发出痛呼。
穗儿先是帮她用纤细的镊子挑出残留在伤口中的竹刺,她的大面积破皮流血就是因为行刑用的大竹板的竹刺反复穿刺造成的。穗儿作为绣娘,有着极为强悍的眼力、稳而快的手与细腻的心,尽量迅速地挑出竹刺后,她先是抹上了一层白药膏,这药膏一上身就无比疼痛,疼得孟旷青筋暴起,面庞涨红。穗儿心疼地安慰她:#思#兔#在#線#閱#讀#
“忍一忍就过去了,这药是消除创口疫毒,避免感染的,疼就说明有效。”
确实,疼痛比较短暂,很快就过去了,孟旷不禁出了一身虚汗。穗儿又给她上了另外一层泛黄的膏药,最后用纱布将她身上几个比较严重的创面覆盖住,这才掩上她的衣物。
“好了,伤口愈合前不能沾水,这些日子天气炎热,你也只能忍一忍,擦擦身子了。”穗儿道,“我尽量每天过来帮你。”
“没事,我自己能行的,你不要太劳累了。”孟旷略显虚弱地道。
“我劳甚么累,我最累的就是在外面看不到你,担心你,看到你我就不累了,我浑身都是干劲。”穗儿有些薄怒道。
孟旷愣了愣,没想到穗儿会突然对她发了脾气,只是这发脾气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撒娇意味来,说出的话跟裹了蜜糖似的甜。她笑了,拉住穗儿的手,温柔地道歉:
“我说错话了,你来,我做梦都盼着你能来,我真想下一刻就出了这个该死的牢房去,到外面和你一处,再也不要分开了。”
“上次你也这么说的……你个骗子……”穗儿垂首,嘟囔着说道。
“是啊,我是个大骗子,我连我自己都骗了,我自己都信了……”孟旷无奈道。
穗儿眼圈却因为她这句话再一次红了,孟旷紧张道:
“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
“晴,我真的很怕,我怕你上战场。最近几天,我每天都做噩梦,梦见你上战场了……”说着说着,穗儿的泪就掉了下来。
孟旷张嘴,喉头却哽住,一时之间竟哑然不知何言。
穗儿饮泣,孟旷抬手抚摸她的面颊,擦去她的泪花,道:“如果我真的上战场,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当然愿意,可……你怎么能带我去呢?”
“我可以带你去,只要你是我的妻,你就是军属,入了我孟家的军籍,可以去前线驻地。”孟旷突然道。
穗儿诧然,一时间面庞飞起两团红晕。
孟旷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做我的妻吗?”
“我……你这呆子,你现在怎么能娶我呢?大家都知道你是女子啊。”穗儿莫名其妙有些紧张,不大敢看孟旷炙热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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