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盛二十年 五月二十三

楚诚没有想到自己此生还有机会回京。

五年前，她和长女、幺女一家被圣上发配到崖州。崖州潮湿酷热，瘴气、蚊虫颇多。不过相对于东北极度严寒之地，崖州也勉强算是个好去处，圣上到底没有打算要她们的性命。

楚诚桃李满天下，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族人，左不过过得清贫些。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唯一的嫡子，还有那个自幼痴傻的外孙女。宫院深深，她也无能为力，只能日日祈求圣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对嫡子和外孙女好一些。

楚家多女少子。阿柔自小被她们娇养，不聪慧，生性单纯简单，行事又倔犟。他认准的事情，没人能劝得住他。

当年七皇女从歹徒手中救了阿柔。她们都觉得过于巧合，花了许多心力去调查。短短两日，歹徒们全都被人杀人灭口了。她们好不容易找到其中一个歹徒的家人，听他说这帮歹徒原是山匪，受人雇佣，假意抓住宰相家小公子，等人来英雄救美。

她们将结果告诉了阿柔，阿柔却说自己已经爱上了七皇女。哪怕证据确凿，他也觉得萧昊天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女人。阿柔宁可罚跪祠堂也要嫁给七皇女，直到晕厥，都不肯悔改。楚诚别无它法，只能成全了二人。

楚诚自从嫡子嫁给了七皇女，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早就为楚家铺好了退路。她耗费了十年时间，铺就银钱商铺、八方关系，训练出三十名暗卫。

一个人的眼睛能透露出很多信息，会泄露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只一眼，她便知道七皇女不是等闲之辈，心思深沉。

七皇女由她楚家一力扶持上位。她一直心里清楚，只要楚家在前朝屹立不倒，圣上就不会在后宫亏待阿柔。圣上果然独宠君后，大皇女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女。

一切的转变都从大皇女被确诊痴傻，阿柔又无法再次受孕开始。楚家的命运从此时就已经注定了，楚家与大皇女休戚与共，太女注定被废弃，楚家也注定被厌弃。

“母亲，马上就到崇文门了。”楚梦涛忧心忡忡地看向母亲。最近五年，母亲苍老得厉害，如今已是满头银丝。再次踏入京城这泥潭里，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不知道母亲的身体还能不能受得住。

要不是为了哥哥和外甥女，她都不愿回京，她们已经在崖州创办了一间私塾，不断有学子慕名而来。她觉得教书育人的日子，比在京城汲汲营营的生活悠然自得多了。

“圣上把你安插进了吏部，一定要小心张扬。”楚诚叮嘱幺女道。

“女儿知道的。”楚梦涛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逸云和柳尘卿一行人一早就等在崇文门外。昨天母皇给了恩典，允许她来到崇文门外亲自迎接外祖母与小姨，并让外祖母与小姨随她入宫，与父亲团聚。

萧昊天自从知道楚梦柔只有五年寿命后，愈发予取予求，事事顺着他的心意。她知道自家君后思念母亲、父亲和幺妹，便吩咐大皇女把外祖母一家领进宫。

楚诚和楚梦涛正轻声交谈着，马车突然被人拦停了。两人对视了一眼，正准备下车查看，就听到马车外有人喊道：“外祖母、外祖父、小姨，一路上辛苦了。”

一直安静坐在车厢角落里刺绣的王玉语抢在两人之前，拉开了马车门。小老头个子瘦小，速度却极快。他望见萧逸云，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迅速跳下马车，一下子抱住了萧逸云。

“云宝，你可把外祖父给想死了。五年不见，你长高了这么多！”

王玉语抹了把眼泪，转头一把拉住柳尘卿的手，笑着问道：“这个就是云宝新娶的夫郎吧！果然旺妻得很，刚一成亲我们云宝的病就好了。外祖父看着就是个顶好的孩子。”

楚诚和楚梦涛也很是激动，行动上却比王玉语含蓄许多，两人依次上前搂了搂萧逸云。

萧逸云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两位老人，还有满面风霜的小姨，心中有愧，要不是她和父亲……

“桃桃，小说剧情里我外祖母一家后来如何了？”桃桃自从入了京，整日沉迷京城富贵繁华，根本见不到人影。

“是云云啊！”桃桃正悠闲地嗑着瓜子，在茶馆里听相声，“男主死后，女主欲起复楚氏一族，在朝堂上提拔了不少楚家人，楚诚以年迈为由回绝了回朝再任宰相，男主的姐姐们也纷纷回绝了女主的好意。楚梦清和楚梦涛二人在崖州创办的私塾后来成为了乾国最著名的书院。只可惜后来乾国覆灭，夫子和学生全都投笔从戎，书院也被焚毁了。”

城门口车来车往,人头攒动，不便交谈。楚诚和楚梦涛跟着萧逸云上了前车，柳尘卿搀扶着王玉语上了后车，夏竹、秋荷、陈阿宝、露华、霜降等人则守在马车外。

楚诚老怀欣慰地拍了拍外孙女的肩膀，“外祖母看了王善言寄来的书信，西北流民的事上你处理得很好，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西北偏远，朝廷赈灾缓滞。干旱不严重的地方，多款水车的迅速推广挽救了许多濒临枯萎的庄稼。虽然多有减产，但不至于发生饥荒。萧逸云先前派人从江南收购的粮食在受灾最严重的荆州、永安、沧水地区分发，救了许多灾民的性命。

去年年末安居所竟安置了一万余名流民，大家有房子住、有饭吃、有活干。再加上朝廷赈灾放粮并免税减租，这次西北旱灾，称得上是乾朝历史上损失最小的一次天灾。

“我也只是尽力而为，不然实在良心不安。” 萧逸云不敢居功，这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成果，每个人都在为活下去而努力。

“殿下，您心里做好争夺那个位置的准备了吗？”楚梦涛目光锐利地紧盯着萧逸云，从王善言书信中看，萧逸云无疑有成为贤德仁君的品质。但皇位争夺腥风血雨，往往充满了阴私和杀戮。夺位之路上太过宽容仁慈反而会成为一种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