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多少人盯着我，但凡行差踏错半步，旁人不必说，就是皇贵妃，也会立即站出来揪住不放。何况秦时君确实该死，若人人犯了死罪，只消磕头求饶便可饶恕，还用立法做什么？”苏婉柠声色虽然平淡，却不难听出其中淡淡的恨意。

苏轩昂默了许久，方才叹口气，“柠儿，你变了。”

若是以前的苏婉柠，即便无能为力，也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何况今日面对秦音那般，十个人都会动了恻隐之心，她却仍旧如此平淡。

“经历了这么多事，如何不变？”苏婉柠冷笑一声，随后似笑非笑看向苏轩昂，“大哥哥呢？你变了吗？还是我认识的大哥哥吗？”

苏轩昂抬首，迎上的是苏婉柠眼中的悲凉，立即别过头去。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真相。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说她？

“夜深了，小主早些歇着罢。”话已经说到这里，苏轩昂知道再说下去，苏婉柠也不会答应，白费功夫罢了。

起身正要离去，苏婉柠续了一杯茶，垂下眼眸，淡淡开口，“即便到了现在，大哥哥也没有什么话对柠儿说吗？”

苏轩昂心中一动，十分诧异，莫非柠儿发现了什么不成？随即又否定，以她的性子，知道那件事情后，还如何能这样淡定，只怕是再也不会踏入这个家半步的。

如此想着，他转身看着石桌旁的女子，凝眉问道：“小主还有什么吩咐？”

苏婉柠心中一冷，摇摇头，“天凉了，大哥哥自己保重身子，也不要太过操劳。”

苏轩昂愣了一下，点点头，“小主也是如此。”

看着那抹身影逐渐远去，苏婉柠再忍不住，泪水决堤而下，死死抓住紫霞的双手，颤声道：“大哥哥，终究是与我生分了。”

紫霞也跟着红了眼眶，心里又怪大公子为何要瞒着小姐，一面又解释道：“大公子许是不想让小姐伤心。”

又暗怪自己，不该让小姐出来的，当即扶了苏婉柠回去，强硬按着她睡下，方才去院子里收拾东西。

一夜无话，苏婉柠睡得朦胧，第二日起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缘着昨日已经说了，自己在家这两日，一切礼仪全免，倒也没人叨扰。

紫霞听得苏婉柠起来，忙领着丫头端来了洗漱的用具，一头又去翻了苏婉柠旧时素净的衣服替她穿上，趁着梳理头发的时候说道：“前头两位姨娘派了丫头来问安，七姨太送来了就两盒糕点……”

顿了一下，她又道：“大夫人那头，送来了两碟莲蓬点心，说是老爷的意思。”

苏婉柠拂过鬓边的发丝，冷笑一声：“倒是难为他还记着，我也不能失了礼数，到底，是她的女儿。”

一句话冷笑着说完，紫霞也将双环发髻挽好，询问苏婉柠戴什么发簪好。

苏婉柠想了想，便道：“你去将母亲的旧物拿出来。”

紫霞心中一动，去里间放个贵重物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匣子来，苏婉柠便从心口的衣襟内掏出钥匙，开了匣子。

只见里头躺着一只翡翠玉镯，颜色虽不是最好的，却也不差，只是看的出年代久远些。

“小姐将碧玉簪赠了芳贵人，又将一只玉镯赠给了庆贵妃陪葬，如今夫人留下的东西，便只剩下这个了。”

提及母亲，苏婉柠虽然不似从前那般伤感，心里到底是有些感触的，脸色便淡了下来，伸手，示意紫霞替自己带上。

心道：娘亲，你曾经在苏家受到的屈辱，我会一并为你讨回来的。

吃过早膳，苏婉柠便让紫霞去传了自己的意思，请大夫人与几位姨娘到厅中说话。

又得知苏瀚海已经下了早朝，便让紫霞准备好了各色糕点，给他送去，算是回礼。

如此准备一番，苏婉柠便带上紫霞与流萤，前去大厅。

曲廊回转，小径通幽。

苏婉柠一身浅粉色的长衫，挽了双环发髻，并未多簪饰，在小道上徐徐走来，竟如当初还在院子里时一般，只是眉宇多了一抹忧愁。

行至后院，紫霞道：“小主，前头是小竹道，这个时候露水还未干，仔细湿了衣裳，我们绕道罢。”

苏婉柠想了想，将护甲脱下塞给了紫霞，自己一溜烟就往前头钻去，在竹道中穿梭，浑然不管衣服湿了。

紫霞无奈，一面小心翼翼跟上，一面又唠叨着她不听自己的劝说。

苏婉柠在宫里与苏婉汐争宠，大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可又拿她没有办法，如今听说她找院子里的人说话，一面让林妈给自己梳洗，一面冷笑道：“这蹄子如今发达了，是要回家来显威风了罢。”

林妈对苏婉柠是有些好感的，这些年来，听得她在宫里的起起落落，又是心疼，又是佩服。r闻言，笑了笑，“老奴看着，柠嫔小主倒没有这个意思，她能有今日，到底是老爷与夫人的恩德，想必是报恩来了。”

大夫人又冷哼一声，“报恩？这小蹄子和她娘是一根血脉来的，还懂得报恩？当年她娘伺候我，我念她还算是忠心，从不把她当做下人看，吃的穿的也与旁的丫头不同，却没想到，那賎人竟然趁我病着，勾-引老爷，还生下了这个孽种……”

想起昔年的往事，大夫人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只把苏婉柠母女骂的不堪。

林妈是老人，也知道那段往事。原不是五姨太勾-引，只是老爷做了糊涂事，又因老夫人在世，见五姨太模样还算标志，又有了身孕，才保住一命。若不然，若依了这个夫人的意思，只怕早就乱棍打死了。

林妈也是个精明的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因此就此打住，只专心替主子梳头。

大夫人来到厅里，几个姨太太早就已经候着，除了四姨太、六姨太、七姨太、再有后来的九姨太和十姨太，苏瀚海一生，也算是风流了。

见大夫人来，几个姨太太都起身行礼，“大姐……”

大夫人回身在主位上坐下，淡淡扫视一圈，方才示意她们坐下。

因二姨太被逐出府，家中安宁不少，倒是七姨太仗着自己膝下有个儿子，惹了不少的事。苏瀚海对苏锦灵喜欢的很，连带着也宠七姨太，大夫人身子又不是很好，四姨太和六姨太又不理事的，便由着七姨太逞能了。

她又是个心直口快的，眼见无人说话，环视一圈，便道：“柠嫔小主才一回来，昨儿便令人送来了好些东西，可见心里还有我这个姨娘。不是几位姐姐妹妹，可得了？”

大夫人眉眼一动，府里有什么事能瞒过她双眼的？苏婉柠送银子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也知道六姨太和四姨太同样也得了，自己却没有。

她原是不在意这些的，也不稀罕，只是听七姨太如此显摆，难免不快。

四姨太心中一动，暗道七姨太但真是沉不住气，好在柠儿未将事情告诉她。想了想，笑道：“都知道柠儿孝顺，看七妹带着灵儿辛苦，老爷又宠着你，自然要孝敬你了。”

说着，又朝七姨太递眼色。

七姨太却浑人不听，兀自得意说道：“那是自然，小主虽身在嫔位，却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如此三天两头可随意回府。可见，这世上，也不是位份能够决定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