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是安静的。

也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的。

她这辈子唯一两次表达情感……

一是死的时候，她在无定纱中朝邪伸出了手，但这是抓不住心上人的手。

二是活的时候，她羞涩却勇敢地朝邪敞开了心扉。

最终，她成为了邪的妻子……

却也失去了和邪并肩而战的资格。

眼见着邪修为突飞猛进，眼见着邪上演诸般逆，她骄傲着，自豪着，但转过身去，却是落寞。

没多少人能发现衣的落寞，而落寞的衣，便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九州界之上，将邪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直到浩女成了邪的妻子，衣的落寞方才暴露。

但即便是浩女，都帮不了衣什么，没有道池，衣就是无法突破道祖，而无法突破道祖——

严重点，连在九寰宇行走的资格都没有。

这也是邪本来不想搀和邪帝最终传承，后来却亲赴因果境，踏入钧帝师徒为他谋划了无尽岁月的绝坑之中。

最后邪死了，却也成功了。

因为他进入传承的最终目标，不是杀公子尚，不是揭穿什么阴谋，更不是想着翻盘……

就是想拿到道池，帮衣突破平静。

从神明手中拿到道池的时刻……

其实也是衣心死之际。

即使没过多久，邪又活了过来……

那道池在衣心头的地位，也彻底发生了改变——从能帮助自己突破大境的道具，变成了让她无法呼吸之重。

她不是傻子，相反非常聪明。

底下没有任何人是宁愿死本体，活分身的。

古剑锋是万般无奈之下如此……

在她看来，邪何尝不是如此？

她看得出邪本体和分身之间的巨大差距。

即使邪本体堪堪准帝，分身却已成帝……

即使邪本体看上去没什么特殊，分身却能施展媲美宙棺的混宇之门之力。

……

因为这些，道池变得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她想了很久，没有完全想清楚。

但至少她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要对得起道池。

准确来，是对得起夫君用性命帮自己得到的道池。

大开劫来临之日，便是对得起之时，也是她消弭落寞之际。

最终，她成功了。

重伤濒死的她，因为成功，展开了满足的笑容。

守着衣的神姬，还在哭。

幽婵几人双眸红肿，却强忍心疼，努力表达坚强。

这个时候，坚强不再属于她们个人，而是属于她们五位的，属于少主夫人的，属于邪妻子的。

之前还有心和陆压口舌之争的浩帝，此刻满脸复杂，帝眸中偶尔还会掠过一丝愧疚。

“爹，不怪你。”浩女出声劝慰。

面对女儿，浩帝的面子绷不住了，苦笑道：“若非我多嘴，怕是她……”

浩女摇摇头：“就算爹你不提，这也是她一直想做的，女儿曾以为自己看出来了，却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衣妹妹的决绝，是无止境的……”

浩帝点点头，叹了口气。

他知道女儿的意思。

从大开劫到青云劫，哪怕是大青云劫，也是浩帝父女能够接受的。

但这就是极限了。

没人会如衣一般，不知进退地妄想在刚刚成就齐时，突飞猛进。

“齐境九劫途啊，不得不，这是为父见过最快的突破速度……”浩帝喟叹一声，遂即嘱咐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这个衣，要得！”

听到父亲夸奖衣，浩女与有荣焉，嗯了一声，走向陆压。

“公公……”

“颢儿啊，这不会是你们商量好的吧？”陆压问道。

浩女苦笑：“之前颢儿有所猜测，但衣妹妹素来行事稳重，是以……都怪颢儿疏忽，让衣妹妹犯险。”

“这哪儿是你的错？”陆压摇头道，“衣心性沉稳，但在修行方面……和邪差不多，舍得命。”

“是啊……”看了看昏迷中还带着笑的衣，浩女也诸多感慨，“起来，衣妹妹和夫君，才是生的一对。”

陆压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嘱咐道：“她醒了之后要好好看住她，莫要让她再乱来。”

“乱来？”浩女愕然。

“若我所料不差，衣是想一口气成就准帝的……”

丢下一句话，陆压和浩帝离开了九州界，浩女和九州人却完全怔住。

“准帝……”

浩女如今就是准帝。

但浩女和衣是完全不一样的。

浩女是从大帝变成准帝的。

而衣，是从修行的最低境界一步一步修上来的。

所以浩女是令人敬畏的，衣，却让武徒等人感受到了最强烈的冲击。

抛开邪不提……

衣一跃而上，成了九州界修为最高的人。

纵然都是自己人，武徒他们也心生惭愧。

“还以为衣一直忙于管理九州界，这些年疏于修行……”

“厚积薄发啊，一边打理琐事，一边不忘修行，衣她，受苦了……”

“一步齐九劫途，诸位若是还有一点儿脸皮的话，此刻就该滚去修行了！”

“不是修行刻苦与否的问题，而是……”

“而是什么，老爹？”

……

老爹看了看衣，见对方无事，起身扫视武徒等人。

“是心的问题。”

“心？”

“衣一直想的是和邪并肩作战，你们想的是为邪死……”老爹叹了口气，转身而去，“心不一样，高度就不一样啊……”

“这屁娃还挺有眼力……”走出九州界的浩帝，回头瞥了眼曾叫自己老弟的老爹，“什么来头？”

陆压表情有些古怪，良久才道：“这位老哥……”

“老哥？”浩帝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也称呼你老弟？”

“呃……呵呵，这个无须在意，我只是……诶？什么叫也？亲家公，莫走，莫走啊……”

浩帝通过一段疾走，抹去了令人尴尬的话题。

不过刚坐下来，他就皱眉道：“连衣都如此行事，更遑论邪那王八蛋，亲家公，邪到底去哪儿了？”

听浩帝叫一声亲家公，陆家舒坦得很，但提及邪，他就忍不住唏嘘。

“衣为了邪，拼死一搏，邪……飞扬他，又何尝不是如此，都是好孩子啊，我愧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