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宫里消息，皇帝召见的时候，姚梨是一丁点也没觉得意外。

坐在入宫的马车里，姚梨安静的看着眼前矮几上摆着的沉香炉。飘飘袅袅的白烟从炉子里飘起来，盈盈绕绕到姚梨眼里，仿佛在她眸子里氤氲开一片白茫茫的雾。

“夫人！”奉旨前来宣旨的大监陪同姚梨坐在马车里，凝视着姚梨若有所思的神色，老神在在启开一嘴黄牙。

“不知夫人可否知道，靖王殿下。”

“嗯哼？”大监突如其来的一问，将姚梨眼底散开的光聚起来，她凝眸看着大监。

大监笑了笑，继续开口：“陛下跟先皇后本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惜先皇后去的早，只留下靖王殿下一子。若不是那桩憾事的发生，太子之位只会是靖王殿下的。如今，世子承袭爵位成了靖王，日后那太子之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姚梨别开眸，神色认真的听着大监说，知道大监话还没有完，姚梨没有接话。

果然，大监顿了顿后，又道：“陛下对靖王殿下寄以厚望，夫人应该知晓，帝王从来都不能只爱一人。饶是陛下对先皇后感情甚笃，可后宫里头，也不仅是皇后一人。何况，先皇后出身高贵。夫人您，该是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多谢大监提点，姚梨感激不尽。”尚不管大监是奉皇帝命令来敲打，还是有心提点，姚梨都全然不在意。冷漠疏离的朝大监点点头，姚梨再次匿了声音。

大监不以为然，自以为姚梨听进去他的话，神色明显展开，“夫人，殿下是陛下捧在心尖上的人儿，您是殿下的心头好，自然也是记得陛下爱重的。待会儿入了宫，您可紧着陛下的脾性去。虽说是受些委屈，但日后殿下登基，夫人又何愁荣华富贵呢。”

“嗯。”大监絮絮叨叨的说着，姚梨隐约生了不耐烦，却也只能压抑着，笑脸以对。

总算，到了宫门前。

马车是不能进宫的，大监扶着姚梨从马车里下来，换了软轿。说来也是皇帝的恩典，能在宫里坐软轿的，除了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及六品以上的宫妃。姚梨，乃是第一人。

“夫人，进去吧！”是大监亲自掀开轿帘，笑盈盈的请姚梨入内。

这是姚梨第二次来皇帝的御书房，里头奢华尊贵的摆设一如既往，熏的人昏昏欲睡的暖意并未能将姚梨身上的寒气驱除半分。

“民妇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姚梨踱步到皇帝书案前，屈身跪下来磕头拜礼。

皇帝正埋头于奏折中，听到响音抬起头，将握在手里的狼毫放置一旁。

“来了，起来吧！”明黄的衣袖虚抬一下，皇帝开口让姚梨起身。

“谢陛下！”姚梨应声站起来，却是不敢抬头。

皇帝又开口命人给姚梨赐座，宫人们鱼贯进来奉茶。

姚梨只手捧着茶盏，两只白皙如玉的长指捏着茶盖，漫不经心的拨动着茶盏里的茶梗。皇帝不出声，她也没有开口，等了将近半柱香的功夫，皇帝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从朕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朕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皇帝的声音，让姚梨拨动茶盖的动作骤然而止，她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来，抬头笑望着皇帝，“陛下说笑了，民妇不过是乡野妇人，实在当不得陛下如此高看。”

“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皇帝的眸光一寸一寸凝起来，那淬在眸光里的寒意，就是殿里通着地龙也让人遍体生寒。

姚梨却没有被唬住，不动声色的接话，“君心难测，民妇倒真是不知道陛下的意思。”

见姚梨在跟自己打秋风，皇帝也没有恼她，只是簇在目光里的寒意越来越深，连他的声音都清凛的近乎阴沉。

“明妃与朕说了，她说你要离开京城，不会成为之儿的阻碍。”皇帝的目光片刻都没有离开姚梨身上，阴沉的嗓音似千万根羽箭，“嗖嗖嗖”的往姚梨身上钻。

姚梨霍然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直腰挺挺跪下，“民妇请陛下成全。”

“姚梨，朕素来不喜欢心思深沉的女子。朕那个孙儿自幼在乡野长大，所以心思单纯。说实话，朕是万分不喜欢将你留在他的身边。”眉眼沉着的吐出一句话，皇帝花白的眉毛皱成几圈。像是叹了几口气，才又道。

“可是你到底是他心尖上的人，朕即便是再不喜欢，也不忍让他失望。许给你嫔位，是朕最后的底限。”

“陛下，民妇不求荣华富贵，只能自由自在。宫门深锁，即便有泼天富贵，民妇也不稀罕。”话到尾端，姚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铮铮铁骨的傲气。

“姚梨，你不要得寸进尺。最多，朕只能给你一个从二品的昭仪，你要知道，你如此身份能成为昭仪，已是福气。”皇帝的面色暗沉宛如墨汁，盯着姚梨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般。

姚梨冷不丁破声吟出浅笑，看向皇帝的眸光里，落着凉薄的嘲讽。

“陛下，只要你让我将我儿子带走，我保证今生今世，都不会出现在靖王殿下跟前。”

“那孩子是凤子龙孙，你想都不要想。”不假思索，皇帝张口就拒绝了姚梨的要求。

姚梨并不在意皇帝言语的冷硬，而是慢条斯理的从地上站起来，抬眸不卑不亢的望向皇帝。一字一句，皆是宛如她唇齿间凿出来般，字字句句，正中皇帝的心窝。

“靖王殿下还年轻，日后他会许多嫔妃，许多子嗣，陛下并不缺叶曦一个亲孙儿。若是陛下不应允我，那我只好留下来。如陛下您所说，我不是个简单的人。到时候我可不会仅满足于一个昭仪，别说昭仪，贵妃我都不会要，除非皇后。”

“你放肆！”姚梨眉目里的倨傲与轻视刺疼了皇帝的眼，他一掌拍在书案上，大喝出声。

姚梨半点没有被他吓住，悠悠自顾启唇，“我到底是不是放肆，陛下您真想试一试么？”

“姚梨，从来没有人敢威胁朕，你不会是第一个。朕若想要你的命，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皇帝半生叱咤风云，哪里被人这样威胁过，更别说姚梨一介乡野妇人。一时间，皇帝眼底杀意毕现。

“当然，陛下你可以杀了我。”姚梨在皇帝话落后摊了摊手，一脸坦然，眸底却闪过几抹算计。

“不过我今日入宫来，不是什么秘事。在我进宫前，我还特地让人送了一封信给靖王殿下。陛下虽说是殿下的亲祖父，但是殿下最艰苦的日子，是我陪在他身边。若是我死了，还死在陛下手里，想来陛下跟殿下之间。”话到这里，姚梨故意顿了顿，抬眸紧紧盯着皇帝，似笑非笑。

皇帝在她的威胁下，由最初的气愤，慢慢松了气。无奈的甩了甩衣袖，声音也显得疲惫，“罢了，朕答应你。你可以带曦儿走，但是，你要保证今生今世，都不会回到京城。”

“民妇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回到京城，也不会回到靖王殿下身边。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难得皇帝应允，姚梨如他所愿的抬手发誓。

“好，你可以走了。一切事宜，朕会安排。”皇帝皱了皱眉，像是厌恶极了姚梨，甩袖赶她离开。

姚梨如蒙大赦，片刻都不想多留，起身就走。